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罗倍兰没再额外开灯,就着手机的手电筒光翻看起来。
怕把顺序放混被发现,罗倍兰就一张一张抽出来看。
首先看到的是林瑜的身份证,照片上的林瑜没有刘海,光洁饱满的额头露在外面,看着很有精神。
接着是一家三口的相片,上面的小女孩大概五六岁,扎着羊角辫,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男人另一只手被一个长发女人挽着,女人脸上五官的轮廓和林瑜有些重叠。
大概是林瑜小时候拍的全家福。
还有一张奇奇怪怪的符纸,罗倍兰看不大懂,大概是庙里求来的平安符。
第三张是林瑜和另一个女孩子的合照,林瑜被搂着肩,照片上的林瑜披着长发,剪着刘海,刘海末端很齐整,像是刚剪完从理发店出来。
另一个女孩很漂亮,嘴巴大大的,咧着齐整的八颗大牙,和一旁微微笑着的林瑜形成对比。她露着额头,扎着丸子头,几丝碎发掉下来垂在脸上,笑得明媚洒脱。
照片背面用不同的字迹写了两个字,一个“林”字,一个“佘”字。
罗倍兰拿手机查了一下才知道这个姓念什么。
应该是她很好的朋友吧……
罗倍兰看了又看,最吸引她的还是那张全家福,照片上的男人笑得温暖宽厚,女人的头半靠在男人肩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温柔娴静。
小林瑜笑起来有几分傻气,仔细一看,她的门牙还缺了两颗。
那张符也是她爸爸妈妈给她求的吧。
真好……
罗倍兰把东西整整齐齐放回去,好奇心得到抒解,却又有些怅然。
她裹着毯子,望着斑驳的天花板发呆,很久很久,直到睡去。
第二天她是被原本定的上班的闹钟吵醒的。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出来了,从窗户照进来,晨光映着罗倍兰半个身子,也照亮了空气中飘着的浮尘。
突然得了空,罗倍兰倒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她静静躺了一会儿,想起来要把钱包还给林瑜。
于是,她第一次打开和林瑜的对话框,界面空空的,她们都还没有互相发过信息。
罗倍兰抓耳挠腮地在键盘上删删改改,犹豫了十来分钟,还是发过去了。
只等了一会儿,林瑜的回复的消息就发过来了,告诉罗倍兰她今天下午就要去一趟学校。
罗倍兰:那我下午去一趟店里。
想了想,罗倍兰又加了一个猫猫头表情包。
趁有太阳,罗倍兰把昨天洗的衬衫挂出去晒了。
他们的家是水泥地板水泥墙,没有铺瓷砖,只有一个客厅一个卧室,卧室是罗志麟和罗倍兰的。
卧室中间用一条帘子隔开,充当门板的角色。
玄关和卧室也是用帘子隔开,厨房和客厅之间也挂着如出一辙的帘子。
一开始挂帘子是因为揣着节俭的期待,他们都没觉得会在这里住很久;后来不知道住了多久,他们也没有多余用来安门的钱了。
罗湖生和刘淑华的床就在客厅。
家在一楼,夏天也是阴凉阴凉的,在这样的环境下,那些年纪不比罗倍兰小的帘布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挂上了怎么也洗不净的霉斑。
罗倍兰给自己冲了一杯感冒药。
从广东回来到现在,也才三个多月,罗倍兰却感觉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仿佛只是一场和现实混淆过的梦。
在她出去打工的第二个年头,楼上老夫妇的儿子回来了。据说他在南方的海滨城市做生意发了财,买了大房子,特意回来接父母去海边养老。
楼上住了十几年的老陈在一中旁边开了家包子铺,但是他们打算离开了,也不再需要那个小店面了。
老陈心善,念着罗湖生过的不容易,又看在是同乡的份上,他们以极低价把店面转让给了刘淑华。
刘淑华花掉家里最后的一笔钱,把包子铺的改成粉店,每天起早贪黑,不想错过任何一笔可能的生意。
那时罗湖生做的还是腹膜透析,一天有大半时间挂着腹水做透析,肚子鼓得像身怀六甲,见不得人。刘淑华就让他在家里炒辣椒,洗菜,腌小菜,让他也能有些事干。
学校附近的餐面小店,早中晚都是客流高峰。
刘淑华给的量比别家店都大,味道也不错,家里日子也算是好起来了。
尽管家里有贷款要还,罗秋月欠着钱不见踪迹,工地还拖着罗湖生的工钱,罗湖生有各种七七八八的药片要续……
但也算撑过来了。
刘淑华和罗湖生就像两只不停转动的陀螺,有时硌到点小石子就倒下,而生活的重鞭会再次抽下来,然后它们又颤颤巍巍地爬起来,继续转呀转。
如果没有自己这一张额外多出的嘴,他们或许能歇歇,罗湖生或许能少吃些药片,或许罗湖生能早点花钱去医院做检查,或许他根本就不会走到肾衰晚期这一步……
罗倍兰努力控制住自己飘向消极的思绪。
好在这难得是一个罗倍兰在夏天还能喜欢的艳阳天,她想出去转转。
罗倍兰的放松方式很简单,搭一辆去郊区公交车,选一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吹着风看街景,一直坐到终点站,然后返程。
她的娱乐方式只要往返的几块钱。
罗倍兰找了一个干净的纸袋,把晾干的衬衫仔细叠好,提前出门了。
她想出去吹吹风。
额头上那一大块的瘀伤在白净的脸上格外突兀,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今天车里没开空调,她便把车窗拉开了,任由吹过马路的风再灌进车窗,吹乱她的发丝。
人行道有些地方还留着未干的积水,天空湛蓝。
她想起来可可最喜欢的就是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