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倍兰几乎是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
她几乎翻遍了所有的视频,直到在一个评论区里找到了一张讣告。
舅舅舅妈已经睡了,客厅里传来轻微的,有规律的鼾声。
她想起前段时间,罗湖生的不良反应严重到了令人害怕的地步,她急急地去问医生,医生看了罗湖生的指标,又看了看站在一边形容枯槁的罗湖生,最后叹了口气,说是心理作用太大的压力。
现在想来,医生没明说,大概也是默认了她知道。
但是罗湖生好像并不愿意告诉她。
是怕我担心吗……
罗倍兰心里酸酸的,有些分不清是对黄伯伯的遗憾更多还是对舅舅的担心更多。
她不敢想那段时间罗湖生面对的是什么——这几天,他面上扯出来的笑一个比一个要勉强。
他有没有考虑过轻生?
罗倍兰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用力拉扯,变形,直到变成一个丧失了感官的奇怪形状……
最后她从床边站起,血液重新回流到她蹲久发麻的下肢,双腿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针刺感——血管里流淌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水泥或者其他什么密度更大的东西。
她轻手轻脚爬上了床,昏昏沉沉地闭上眼,难得今晚她被梦魇遗忘,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第二天罗湖生要去做透析,罗倍兰便按惯例跟着刘淑华去店里帮忙。
出门的时候,刚好六点整,透析室八点开门,罗湖生还在床上睡着。
今天的风吹得紧,罗倍兰走在刘淑华后面,不自觉地拉紧了敞开的衣衫,把扣子扣上。
“舅妈,等早餐的点过了你就去医院陪舅舅吧,问问医生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没事儿,都做多少回了,什么流程他自己把得门清儿的……”
“那也得去,而且你俩下午正好待家里歇歇呗。”
罗倍兰打断了刘淑华没拖完的尾音,语气里带上了些催促的味道。
话刚说完,罗倍兰又觉得有些不妥,便接着补充:“主要是最近降温了,我就怕舅舅换季的时候自己不上心,多问几句总是好的。”
刘淑华总算是应了声,罗倍兰这才稍稍放下心。
刘淑华后脑勺的发丝被风吹得翻飞,即使她短暂地侧过脸,罗倍兰也没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舅舅舅妈两个人的手艺都很好,尤其是罗湖生做的包子,更是一绝。
她们起了个大早,到店里首先要做的就是蒸包子,现在店里还卖起了蒸饺。
包子是前一天做的,冻在店里的冰箱里。
罗倍兰问蒸多少,刘淑华说全都得蒸了。
回答的时候,她的语气里透出几分不自觉的欣喜,连带着罗倍兰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看着源源不断冒着水蒸气的蒸笼,罗倍兰在不断上升的水汽里看见了晨光穿过水汽留下的丁达尔效应。
她点开手机相机,认真框选出一个不那么潦草的角度,给林瑜发了过去。
蒸笼被架在店门口,现在是早上六点半,包子已经蒸好了。
罗湖生放的馅儿很足,皮薄馅大,面皮很筋道,肉馅儿的油从包子皮里透出来一点,黄澄澄的油光色泽诱人,蒸笼一掀开,门口的人行道上都飘着肉包子的香味。
刘淑华给罗倍兰挑出一个最大的,用纸袋包着递给她:“这刚蒸出来的,比家里再热过一次的好吃多了。”
热包子放在手里沉甸甸的,罗倍兰也顾不上烫,低头就是一口。
“嘶——”
罗倍兰不出所料地被烫了一下。
刘淑华低低地笑了一声,她比起罗倍兰要沉静得多——她不紧不慢地把包子夹进纸袋里,再拿塑料袋扎好,放进塑料泡沫箱里保温。
等罗倍兰啃完手里的包子,第一批下公交车赶来吃早餐的学生就到了。
刘淑华在门口卖包子,同时还在一边开锅炸小吃,早上时间紧,学生大多涌在刘淑华身边买包子蒸饺,来吃粉的反而少了。
一中七点二十上早自习,一过七点,店里基本也冷清下来了。
罗倍兰擦了擦脸上薄薄一层的水雾,分不清是汗还是热汤喷在脸上留下的蒸汽。
空下来以后,刘淑华收拾着门口架着的蒸屉,罗倍兰则掏出手机刷新了遍微信。
林瑜还没回她消息。
“困不困?”
刘淑华扛了蒸屉进厨房,用刷子在屉笼上一下一下用力刷着,看罗倍兰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她累了。
“不啊,刚刚在想事情。”
她没有任何时候像此刻一样,一心想着给时间拉一个快进条。
不忙的时候又总是无聊的,罗倍兰翻开手机,认真搜索起芦荟怎么养。
林瑜最近总是很忙,无论多晚,只要给她发信息,她总是会回的。
罗倍兰知道她现在在网站上接商稿,她猜林瑜要不是在赶稿子,要不就是和难缠的客户扯皮——这会儿她可能还在睡觉。
林瑜现在来学校没之前积极了,只在有课的时候来学校,她解释说,之前刚转正,在领导面前积极一点总没错。
林瑜一直睡到了上午十点半,才爬起来刷牙洗脸。
昨天下午,在给罗倍兰打视频之前,她认真把大黄叶子上的每一粒灰都擦干净了。
“大黄”是她和罗倍兰给那盆芦荟起的名字。
本来想叫它小黄的,但是罗倍兰觉得给它改成“大”字能长得更快。
林瑜之前拍过罗倍兰很多照片,大部分的罗倍兰都毫不知情,她打算送罗倍兰一本画册,那些照片就是她作为礼物的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