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笑。”时亭遥应着,笑意却愈发分明。
沈晏乔别过脸去,继续看窗外景致,只留给他一个清冷的侧影。微风拂过,卷起她几缕青丝。时亭遥目光追随着那飞扬的发丝。
晌午时分,骄阳似火,沈晏乔一行人应邀来到青台县衙。朱漆大门在阳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门前两尊石狮威严矗立,却因年久失修而略显斑驳。
谢玉并未大张旗鼓设宴,只在后衙自己的院落中摆了一桌丰盛酒席。院中老槐树投下斑驳树影,石桌上摆着几样时令小菜,还有一壶陈年花雕。菜肴虽不奢华,却透着家常的亲切,让人不觉放松了心神。
席间过半,众人谈笑风生。谢玉身着常服,束发未冠,与在座众人推杯换盏,全无县令架子。
趁着众人酒兴正酣,沈晏乔借口赏景,将谢玉引至院中假山之后。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嶙峋怪异,在午后阳光下投下交错阴影。
“尚闻可知青台县有个黑钱庄放贷?”沈晏乔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地说。
谢玉执壶的手猛然一顿,瓷壶与杯盏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面上笑意倏然褪尽,转而一脸肃穆,“知道。”
“可知那黑钱庄的管事前日被人害死?”
“我知道。”谢玉眼中再无半分宴饮之乐。
沈晏乔眉头紧锁,“你既知道,可知他们害死了多少走投无路的百姓?”谢玉的脸色白了一分。
谢玉举起衣袖擦拭唇角酒渍,素白的袖口沾染了点点酱色。他苦笑道:“风禾,我来青台县不过半年。县丞、主簿都是在此经营十余年的老吏,三班衙役更无一人是我亲信。”
假山后一丛夜来香开得正盛,浓郁香气混着酒气在两人之间萦绕。谢玉的声音愈发低沉,“每次升堂问案,状纸未看,师爷已将来龙去脉说得分明。我想查的案卷,十有八九‘恰好’遗失。这般处境,我能如何?原想着待站稳脚跟......”
沈晏乔听罢,这番说辞表面冠冕堂皇,她却在在谢玉眼里窥见了藏不住的怯懦。
她原以为深谙谢玉为人,断不会与那些唯利是图的商贾沆瀣一气,故而推心置腹地将自己所知和盘托出。此刻才意识到谢玉这样谨小慎微和贪安的性子。
“好。”沈晏乔突然开口,“你既不便查,我来查。查到证据,你只需秉公执法。”
谢玉嘴唇翕动,最终只是仰头饮尽杯中残酒。
宴散时分,日影已然西斜。
为了行动方便,沈晏乔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男装。她将青丝高高束起,用一根白玉簪固定,腰间配着一柄装饰用的折扇,乍一看倒像是个清秀俊朗的少年书生。
时亭遥走在她身侧,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的面容配上那一身玄色劲装,活脱脱一个江湖名门出身的侠客。二人并肩而行,一个温润如玉,一个英气逼人,引得街上行人频频侧目。
路过醉春楼时,楼上传来阵阵娇笑。那些浓妆艳抹的姑娘们挥舞着绣帕,冲着楼下高声调笑,“两位公子好生俊俏,不上来喝杯酒吗?”
沈晏乔在客栈时就注意到这座青楼有些异样。此刻站在楼下,她更觉得那雕梁画栋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不及多想,她一把拽住时亭遥的衣袖就往里走。
时亭遥都懵了,“你...”
刚踏进门,沈晏乔便因步伐太急踉跄了一下,她还完全适应穿男靴,鞋底硬得硌脚。幸而时亭遥眼疾手快扶住她,这次没摔。
“公子小心。”一道酥软的声音传来。沈晏乔抬头,只见一位身着绛红纱裙的女子正虚扶着她的胳膊。那女子手执描金蒲扇,面上浓妆艳抹,却掩不住眼底的憔悴。
沈晏乔看见这一抹笑容,竟比哭泣还要有些凄凉。
女子自她身前款款而过,沈晏乔觉得她那一捻细腰左右摇曳得随时都会断折一般。
不对劲,沈晏乔一向笃信自己的直觉。
“跟我来。”沈晏乔压低声音,拉着时亭遥悄悄跟上那女子。醉春楼内丝竹声声,觥筹交错间尽是醉生梦死的欢闹。两个少年穿梭其间,竟无人起疑。
时亭遥俯身在少女耳畔轻声问道:“怎么了?”
“这女子有古怪。”沈晏乔目光紧锁那女子背影。
正说着,红衣女子转入二楼拐角的一间厢房。沈晏乔拉着时亭遥躲在廊柱后观察。约莫半盏茶功夫,那女子又出来了,步履匆匆地往楼下走去。
确认四下无人注意,沈晏乔拽着时亭遥闪身进入那间厢房。
时亭遥觉得他们两人像是在做贼,“这般行径恐有不妥。”
屋内陈设看似寻常,“事急从权。”沈晏乔开始仔细翻查房间,“这女子真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