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仪没有抬头,只轻轻将那本账册合上,手指落在封角,缓慢地摩挲着。那动作极轻,却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怔神,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旧梦。
“若是旁人,我大可一句带过,可她问我……我却宁愿她疑着,也不想她替我担心。”
紫苏怔了怔:“姑娘怕她担心?”
“她是那样仔细的人。”宋清仪的声音轻极了,“……她哪里扛得住这些?”
她轻轻抚着茶盏,眼神却落在空无一物的前方,低语般道:
“她太好,好得让人不忍心。若我多说半句,只怕她会更加不安,而且本就是冲我来的,何必又牵扯她呢”
窗棂上薄雾未散,晨光如水,斜照在宋清仪指间,她却始终未将那盏茶喝下。
紫苏静静站着,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好一会儿,她才低声开口:“姑娘……若婵姑娘,其实是担心您……”
宋清仪像是没听见,只轻轻摩挲着茶盏的杯沿,那动作一如清晨程若婵手指拂过账册时那样,带着无声的克制与迟疑。
看到这一幕紫苏咬了咬唇,轻声道:“姑娘,您……委屈吗?”
宋清仪不答,只转头望着窗外。她神色温淡,眼底却是一种极轻、极静的落寞。
“她信我是信的。”她终于出声,语气轻得几不可闻,“只是心里,有了裂缝。”
紫苏小心道:“那姑娘为何不告诉她?明明这事是李姑娘动的手脚。”
“告诉她?”宋清仪轻轻一笑,带着点倦意,“告诉她之后呢?让她也卷进来,背个‘心偏信我、处事不公’的名头?”
她顿了顿,声音缓缓:“她那样认真、那样规矩的人——若是真知道是谁故意引她怀疑我,那她可要睡不着了。
紫苏沉默。
宋清仪却像是已猜到她不会回答,微微垂眸,语气更加低柔:
“她不会舍得我难过,也不会容旁人误我。这才最叫人心疼。”
紫苏听着,眼圈有些泛红,轻声劝道:“可您……不必总这么忍着的。”
宋清仪摇了摇头,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忍一忍也没什么。比起让她为我奔波、为我忧心,我宁可多承担些。”
她站起身来,轻轻整了整袖口,望着窗外晨光正好,悠悠道:
“这次我不会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毕竟底线触碰一次就够了!”
紫苏抬起头,看她眼神渐渐变了。
“李青莲这一次……太心急了。”宋清仪道,语气仍旧温婉,“手段也许漂亮,但落在我这里——终归太拙了。”
“姑娘是要……”
“去看看她。”宋清仪回头一笑,那笑意浅淡,却藏着久未动声色的锋芒,“她既然绕我设局,总该让我知一知——她想要的,是我,还是若婵。”
紫苏看着她,轻声道:“奴婢这就去备香膏与披风。”
宋清仪颔首,语气轻缓:“告诉李青莲,就说我有礼节事宜想请教一下……”
“是。”
她语罢站定,目光落回茶盏。那杯已凉透的茶,她终究没再碰,只转身缓步而去。
漪澜殿外,晨光渐暖,浅金色的日光斜洒在瓦檐上,淡淡泛着玉润般的光。
宋清仪缓步而出,步履不急不缓,神色温和中藏着一丝久未动用的锋意。
一旁的紫苏帮她将最后一枚发簪稳稳插入发髻,替宋清仪理了理衣襟:“姑娘的披风已取来,香膏也换了新的青木香调,今日要见人,奴婢想着这味淡些,不压气。”
宋清仪轻轻“嗯”了一声
“姑娘现在真要去雅容宫?太后不是说现在时机不对……”紫苏低声问着,眼里藏着几分担忧。
“宋清仪淡淡一笑,眼眸温润如常,“她既出手,理当知道我终会登门,太后……会理解我的……。”
紫苏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劝,只在她身侧悄悄跟上。
宫道寂静,树影疏疏落落。行至曲廊拐角,恰遇两名宫女从雅容宫方向匆匆而来,见了她,皆是一愣,连忙行礼。
宋清仪只轻轻点头,未曾多问。
她知道消息已传进去,李青莲素来心思缜密,不会不知她来意。
宫墙深处的光影忽明忽暗,正如人心莫测。而她今日这一趟,不为质问,不为兴师问罪,只为在对方眼前——将那柄她早藏入袖中的温刀,轻轻亮出锋刃。
不动声色,足矣让人警醒。
若婵不能碰,那是她的底线。
而李青莲若真敢越这一步——
她便不会再对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