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心胸开阔,我也放心。”宋清仪语气极柔,唇角却含一丝笑意。
李青莲唇角微动,终是未出声,袖中指节却因过分用力而轻轻发白。
而宋清仪似乎未察,转而对林总头道:“总头辛苦了。李姐姐性子端重,诸事细致谨慎,总头可要多担待呀。”
林总头闻言,连连点头,笑意满面道:“宋姑娘放心,账房向来敬规矩、敬主事……”
宋清仪闻言微微一笑,目光温柔,却不再多言,只淡声道:“既如此,那我便不多打扰,账房诸事还请姐姐多费些心。”
李青莲微一动神,却只垂眸送客,唇边淡笑,不卑不亢:“送宋姑娘。”
片刻后,账房重归寂静。
她缓缓回至案前,坐定。桌案之上,仍是一摞早已废弃的旧账,纸页斑驳,页角翻卷……
新调来的内侍一言不发,默默翻看账册,却已面色凝重,这些账错漏交叠、格式混乱,甚至有些胡编乱造,若真要一笔一笔去理,理出头绪,没个三五天根本不可能,而这仅仅只是头绪。
李青莲抬手,缓缓将那一叠旧账推开些许,低声道:“都别急。”
她语调沉静如常,却在下一瞬,猛地合上了账册,指尖落下那一声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众人一惊,纷纷停下笔。
“从今日起,这旧账由我亲过。”她目光一一掠过眼前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压迫感,“你们现在各自分段处理昨日卷宗,务必在午前清理完毕,有错有漏,有一笔瞒报,当场报我。”
说罢,她起身而立,目光投向东侧书案。
“明月。”
“在。”
“你明日起,记下每一道账房出入的人名、卷宗、去向,按时送至我处,再转呈司礼备份。”
明月一愣,旋即低声应道:“是。”
她没有再看林总头一眼,却听见他在后方讪讪而笑:“李姑娘这是……怕小人不尽心哪?”
李青莲缓缓抬眸,目光清冷如水:“总头贵为账房老人,最重章程,自然不敢不信。”
她轻声一顿,眼神中忽多了一丝讥意:“只是这些章程,若旁人都守,我自会随众,若是只我一人守……”
“那便不叫章程了,叫掣肘。”
林总头脸上那点笑意顿时僵住。
李青莲却没有再看他,回身落座,重新摊开那摞旧账,语调平缓:
“诸位,开笔吧。”
屋中笔声霎时响起
李青莲垂眸坐在案前,手中轻轻拈起一张残页,却并未落笔。她的目光越过纸上模糊的账目,静静凝在远处窗纸被风吹起的一角。
“掣肘”两个字落地后,屋内的气氛已然不同。
借调之人受困旧规,手足无措,林总头执掌底脉,笑中带刺……旧人不听,新人又是被拖住……
所谓“主事”,从始至终,不过一纸空名。
她指腹轻叩桌案,片刻后,唇角缓缓勾起,似笑非笑。
“明月。”
“在。”
“去内务库房,调两张新账案来。再请库房那边拨几卷全新的空账册。”
明月一怔,下意识道:“可是……姑娘,账房这边不是……”
“不是要我守章程?”李青莲语声未起波澜,却冷得发紧,“那便从头起,照章程来。”
“我守规矩,也请林总头也守规矩。”
她转身扫过屋内众人:“从今日起,咱们在账房在偏房,自成一案,单开副账,凡从我手出的卷宗,皆独立成卷、不走主账房流程,若出错,自我担。”
“但凡林总头批阅过的事务,不经我案,概不签押。”
话落,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李青莲缓缓落座,执笔蘸墨,一笔落下,将案前新账扉页题名:
“内务暂调副本留存”。
笔锋沉稳,一如她此刻的神情。寂静中,只有墨香缓缓弥散。
她目光如水,淡淡道:“既借的是人,那我就真做出借人之事来。林总头要章程,那就都按章程走,走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
“哪怕日后被人挑刺,也请他挑出一笔错来……不!反正都是要出错,不如从我自己身上来出”
众人神色肃然,连明月亦是在原地静立片刻,方低声应道:“明月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