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识了很多很多从前不可能有机会相识的、很好的人,同学、室友、负责人……以后大概会认识更多的人。
生活也并不像原本那样,一眼就能看到头。
联系不知不觉间就被建立了,于是他也没办法再将自己视为断线风筝般轻飘飘的存在。
“那…白叶是因为什么而活着呢?”
“我吗?”她朝他稍微露出微笑,“大概是‘守护珍视的人和关系’之类的吧。”
“听起来很高尚呢。”
“是吗?……其实非要说确切的内容,我也不太讲的明白。”
她想了一想又道,
“大概能活着本身就很幸运。”
“……”玖无法否认地沉默,过了一会儿又低声开口发问,“但那为什么又要成为黑服呢……我听说只要加入了公局,就不得不签下无论生死的合约。很多任务的实际死亡率……也并不低。”
“啊…确实如此呢。”白叶轻微地点头,
“但是成为黑服也能带来地位和身份。所以总的来看还是很划算的买卖。”
“……”
——听起来还挺矛盾的。
明明知道生命的可贵,却把自己的性命当作筹码的一环……这样真的好吗?
这样说回来的话,其实自己一直都并不知道白叶对于此类问题的想法。可每当他想稍微深入一些交流时,白叶都能有意或无意地巧妙更改掉话题。
——自己真是一点儿都不了解她。
偶尔他甚至会怀疑连他都一无所知的话,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人能真的知道白叶在想什么,或者说…被白叶允许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真是微妙的情绪啊……察觉到这一点后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放在过于重要的位置上了。
“早点睡吧,玖。”在一边的白叶不知何时已经半躺下来闭上眼喃喃,大概是真的困了。
“……啊,好。”他也躺下来。洞穴的石头隔着布料还是有些硬得硌人,不过至少平整。翻了几次身后他找到一个还算舒适的姿势合上眼。
洞穴内外都很安静,黑暗里只偶尔能捕捉到白叶轻稳的呼吸声,莫名的令人安心。
“嘻嘻,有执念的小孩……嘻嘻嘻,喜欢看星空的小孩………”
——他在做梦吗?
红色的眼睛在黑夜里忽然睁开。
头痛得好像快要炸开一样。玖勉强撑起身子靠住洞穴的弧形墙壁,还有些意识不清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过来………”
什么声音。
“到这里来……玖………”
什么声音…在说话。
他捂住疼痛的额头看向洞口,外面仍是黑黢黢的一片。
“这里有……能让你复仇的……方法………”
“……”玖从地上站起身扭过头去,白叶在另一边安静地沉沉睡着,竟然很反常地没有因为他起身时弄出的动静而被惊醒。
这不太对劲,她的睡眠一向很浅。脑中隐约有个想法在冒出来提醒他,但很快被阵阵疼痛淹没过去。
“这里有……能让你父亲回来的方法………”
“呃……”疼痛还在加剧,每动一下都牵引起神经的剧痛。他扶着墙慢慢走出一步。
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是错觉吗?浓雾好像变淡了些。他站在洞口外四顾,脑中迟钝地想着。
——他是什么时候来到洞外的?
可见范围变大了些,但眼前还是白茫茫的,看不太清什么。夜晚的雾气更冷一些。他稍稍吸了一口气,忽然感到头痛因此奇妙的有所缓解。
“我在这里………”
他贪婪地呼吸以缓释头部的阵痛,同时大步顺着声音的来源方向向前。
空气甜甜的。
吸气,呼气。吸气。
“快来………”
头很快已经不大疼了。不知为何他逐渐有些焦急地奔跑起来。带着寒意的空气灌入他的肺部将胸腔全部填满。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他猛地停下来。
“唔…?”
眼前出现了一道长长的铁轨。
但与白天不同,铁轨上真的多了一辆巨大的火车。黑色的火车头不断喷出白色的雾气,连接着后方数不尽的红色车厢,一直蔓延到远方迷雾中看不见的白色尽头。
他孤零零地仰头站在可以说是庞然巨物的火车面前,像是渺小无比的一只蚂蚁,随时可以被碾死。
要……上车吗?
这样的想法自然而然从他的脑海中湿漉漉地浮出水面。
“玖。”
好像有一双手温柔地抚摸了他的头,如同他的母亲。
“到这里来。”她鼓励着。
这声音好像带有什么魔力。他缓缓露出空洞的微笑向前,一只脚踏上车厢的台阶。
他似乎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用力拥抱住,耳边传来轻微的沙沙声。
“该上车了。我们走吧。”
“……嗯。”
红色的眼眸慢慢被雾气淹没。他不再迟疑地踏进车厢内,找到他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厢内部是黑暗的,窗外却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
——接下来该做什么?他有些茫然地眨眨眼,身后垫着的靠枕柔软舒适,给予他最大程度的满足。
“该睡了。”声音轻轻地回答他,“晚安……”
……晚安。
他听话而顺从地合上双眼,脑袋歪向一边。
巨树慢慢收紧了藤蔓,将失去意识的青年整个身子全部束缚其中。树叶相互摩挲着,再次传来令人心安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