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镰刀和几把不同的锄头放到背篓里背上,手上拎起井边的大木桶,先来到西侧门正下方的梯田里,这块土地上长着杂草,两块梯田间的沟渠边居然还有几棵小树顽强扎根,因为她之前的力量溢出,小树根系猛长,都冒出了地面,强行挖出来的话,沟渠上的砖石都要被牵连,宫知理决定放置不管,这些树长的地方不碍事,待会太阳出来了还能有阴凉遮蔽。
两个孩子动作迅速:宫知理发现她们经过这几天的玩耍、劳动,力气也大了些,跑步比村里的小孩子更稳更快——这其中也许有她做的饭很好吃的缘故吧。
宫知理清清嗓子:“我们今天要正式开始种地了,首先,要在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的时候耕地,我翻土,你们把土地里的茅草、碎石头清理到田埂边,戴好手套,遇到可疑的昆虫就叫我来,不要自己用手捉,累了就去喝水、去树底下休息,明白了吗?”
“明白!”这是孩子们异口同声的回答。
“宫大人,我可以用镰刀吗?”这是菜菜子随后问出的问题。
“你还早的很呢。”这是坚定拒绝她的宫知理。
三人正式开工。梯田的荒草长得比小孩人还高,茅草穗子上结着去年的灰絮。宫知理先使长柄镰刀劈开草浪,枯茎断裂时扬起呛人的尘雾。菜菜子蹲在倒伏的草堆里,戴着手套揪茅草根,那些乳白色的根须像纠缠的蜘蛛网,稍一用力就扯断半截。“这根会再长吗?”她举起一截带泥的断根喊,美美子已经抱着碎石块往田埂小跑,赭红色的碎石从她围裙兜里漏出来,在泥土上划出断续的线。
宫知理换了窄口锄,锄尖凿进裂缝的力道震得她虎口发麻。板结的土层裂成碎块,底下翻出裹着苔衣的石头,美美子用铁片刮石头上的陈泥,刮到第三块时发现半只陶碗,缺口处粘着不知哪年的谷壳。“这是古董吗?可以装水给小猫喝吧?”菜菜子凑过来吹上面的浮土,宫知理头也不回:“扔到垒石堆去,别划破手,如果有小猫要喝水,它们会去湖边喝新鲜的。”
腐草根最顽固,像铁丝网绞在土里。宫知理弓着腰用鹤嘴锄撬,菜菜子就跪在土坑边上,去捡拾断裂的根须,断根甩到田埂时带着湿泥,美美子兜着围裙接住,碎土从裙角簌簌掉进鞋帮。太阳挪到树梢时,她们清空了七条垄沟的碎石,宫知理翻完最后一锄,土块里滚出颗风干的野栗。
新翻的梯田蒸腾着土腥气,垄沟堆起的碎石墙闪着细碎的光。菜菜子把最后一捧茅草根抛上石堆时,惊飞了来啄虫子的山雀,翅膀扑棱声里混着美美子跺脚甩鞋底泥的闷响。
宫知理锄地锄得很痛快,这种机械劳动会让人上瘾,只是没想到两个孩子也能全程跟着跑下来,她中途还问过她们累不累,摸她们的额头,发现两个孩子居然没有撒谎。
她不期然想到五条悟口中的“咒术师”,再次坚定了要让孩子们接受相关的教育了,总不能耽误了孩子某一方面的天赋!
“等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再播种吧,我去拿些芦苇杆盖到土地上。”接着就是浇水,这样既不会把新土冲走,在傍晚播种前还能给土地保湿降温。
确认水浇透后,她赶紧回家做饭。
如果真的开始认真种地,这样急匆匆准备饭菜肯定不行,这时候宫知理突然有些期待五条悟带着劳动力、啊不对、新朋友来村子里帮忙了。
宫知理把上午扎的马尾挽成丸子头,来到厨房,她生起石灶里的火,接着她把野鸭蛋磕到碗里备用。
鱼头是昨天没有吃完冻在冰箱里的,她在翻地时想起来,赶紧喊菜菜子拿出来化冻,这会儿正好能烧。她把把野葱按在砧板上,刀刃压着葱白碾过去,一口气将野葱切成段,接着是姜片、花椒粒,它们和葱段一同放在盘里备用。
芋头埋在灶膛侧边的暗火堆里,表皮烤出龟裂的纹路,芋头饼吃腻了,烤芋头又是另一种美味。
宫知理向铁锅内呛了勺凉油,鱼头滑进去时溅起的油星在灶壁烫出白,野葱段炸至焦边时,把姜片和花椒粒也扒拉下锅,宫知理往锅里倒井水,蒸汽轰然腾起模糊了视线。她把芋头掏出来在灶台滚了两圈,烫裂的皮里钻出甜腻的白气,她用火钳夹着几个往冷水里浸,剥皮的动作丝滑又解压。
另一口灶上的野鸭蛋煎成满月状时,宫知理把处理干净的松树菌扔进鱼汤,让它们在锅里沉浮。过一会儿,宫知理撇去汤沫,勺沿划过锅底勾起了粘底的焦葱,最后把芋头块放到汤里,溅起的汤汁在灶台烙出个褐色的圈,加调料,撒葱花,大菜出锅。其余的烤芋头被宫知理吹去浮灰,放在盘子里,另选几个盘子调了不同的酱汁,也有纯白糖可以蘸,可以说三个人的口味被照顾的很全面。
吃完这顿午饭,宫知理深知下一餐不好糊弄,两个孩子去睡觉,她拿出一些黄豆,这些豆子都是饱满圆润的好黄豆,她直接拿出一把泡到温水里,准备发些豆芽改善伙食,接着用水桶打了水,来到西侧门的另一边——通往二楼的楼梯下方摆着大大的石磨,她准备把这个石磨也利用起来。
用短笤帚加清水洗好石磨,她又背上背篓进山去了。
每次去山里都要找蘑菇,这次也不意外,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大片松茸,她一边把松茸向背篓里装的同时一边想:说起来,前几天要说让村民们暂时不要进山,这几天过去,除了那条蛇,她倒是没有受到其他野生动物的攻击,但这也许是因为她和大地的力量发生了共振,动物们受到影响或者威慑才会远离她,村民们进山可不一定了。
宫知理决定把这个问题抛给村长,让他们自己斟酌去吧,毕竟在这里生活更久的是他们。
今天她没有往深处走,而是横向移动了,她知道再往西边走会有一条小溪——
溪水声像是清凌凌的玻璃碎片撞击。宫知理蹲在青苔石上搓洗指缝的泥,对岸山毛榉的倒影在水面晃,搅碎了半只山鸟的掠影,却让藏在石缝里的岩鱼露了踪迹——银鳞一闪,尾鳍扫过鹅卵石上的褐藻。
八月炸是顺着藤找到的,裂开的淡紫果荚垂在朽木边,像被谁胡乱剪开的荷包。她捏着果蒂轻旋,半透明的果肉便裹着黑籽落进掌心,甜味混着朽木的潮气漫上来。野板栗扎堆躲在落叶下,鹿蹄印踩碎了带刺的壳,裸出裹着涩皮的小果。她用鞋跟碾开两颗,果肉比上次找到的更加金黄,看起来只需要经过炭火简单烘烤就能食用。
茗荷藏在蕨丛后头,紫红花苞上凝着露,掐断嫩茎时迸出带姜味的汁,宫知理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这道菜,有的人就是很不喜欢茗荷独特的味道,但是现在不是挑拣的时候,她都一一笑纳了。蜂斗菜花茎是意外收获,本该春天抽的薹,许是山坳里暖,竟在腐叶堆里探出三指长的青秆,她把视线内的花茎全部都摘下,用树叶包裹,用细细的藤蔓扎好,放到背篓里,背篓里已经躺着好几捆这样的野菜了,里面还装着一大捆紫苏叶。
岩鱼最狡猾,总在她弯腰时从腿边掠过。宫知理解下口罩浸在回水湾,两枚野板栗坠着口罩绳边沉底。待鱼影钻进布褶的阴影,她猛地提起——成功收获三条银鱼,好险,口罩拉绳差点承受不住这个重量。
秋天的山总不会让人失望。
她带着笑容下山,回到家,把收获的食材一一处理。
岩鱼用紫苏、生姜泥、花椒粒、粗盐腌制,放进冰箱,醒来的小孩自觉去处理松蘑——她们现在可以说是处理菌类的个中好手了,宫知理清洗野菜,再给她们投喂炸开的八月炸,小孩们明显很喜欢这种甜甜的水果。
日头坠到山棱线时,风里带了凉意。宫知理拿着种子站到梯田的垄沟里,把提前用井水泡过的土豆块,埋进一掌深的坑里。洋葱头也剥了干皮,圆溜溜地蹲在浅窝,顶上刚挨着土面。葱苗根须上还黏着早晨村民挖出来时带着的泥团,栽下去时宫知理用手指把根颈处的土压实。大蒜瓣是最后撒的,尖头一律朝着西边山头,土刚盖过瓣尖。
她一个人种下这点东西很轻松,梯田剩下的土地面积还绰绰有余,明天把种子都撒进去吧——她真的有点想念第一天吃的白菜了,可惜白菜存货不多,早就吃完了。
生菜、小青菜、卷心菜...哪种都可以!
最后浇水定根,她想了想还是给地面铺上了芦苇杆。
芦苇杆铺完时,林子里传来第一声夜鸮叫,她摸着黑把最后一截枯枝插在田埂拐角。
菜菜子和美美子把西侧门的灯打开,她踩着满是泥巴的鞋子回到家门前,脱下鞋子换上这两天抽空编出来的芦苇拖鞋:这样起码不会把家里的榻榻米弄得满是泥巴,两个孩子可在乎家里的整洁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