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对方下意识停下脚步。
而以应守川现在这副怒火中烧的模样,听完第一时间竟然既没有对应符桑破口大骂,也没有跑回来要再动手。
在对方沉默的间隙,应符桑已经抬手扶着墙面站起,他稳住身形,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楼梯口,恰好能俯视几级台阶下的应守川。这一刻,高下易换。
“你在说什么疯话?”又过了几秒,对方终于开口,没有回头。
应符桑已经在脑海中计划好,一旦对方又发狂要动手,他要怎么应对以及胜算是多少。
即使对方说的话听起来咬牙切齿,他也没有丝毫惧意,而是采用对方那套逻辑回击。
“没有否认,那么就是承认了?”应符桑故意道。
应守川的脊背似乎僵了僵,“闭嘴。”
“哦,还不否认?”应符桑轻飘飘道。
对方似乎想转身,但最后也只是恶狠狠地看了应符桑一眼,警告意味浓厚。
“最好不要让我听到你乱嚼舌根。”甩下这句话后,他匆匆加快了下楼的步伐,颇有些被戳中心事,心虚而落荒而逃的意思。
应符桑:?
本来以为对方会气得不轻,但事实似乎和他构想的有点出入?
他这么说对方都没有选择直接否认,似乎只有不想否认和无法否认能解释……
就在应符桑试图用复杂的同性关系来深度思考时,思绪忽然被从房间里传出来的手机铃声打断。
重新锁好门,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个未知号码,这种一般他会按照诈骗电话处理。但晾了对方一分钟直到自动挂断后,对面居然锲而不舍地又拨了一次。
这么有毅力似乎不像诈骗电话。
“请问是应符桑先生吗?”接通后,对方开门见山地报出了他的名字。
“……你是?”
听到回应,对方便继续用很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您好,我是秦慕慈女士的经纪人,她有意向和您私下见一面,不知道您有时间么?”
秦慕慈?
应符桑知道对方是国际知名的服装设计师,有经纪人似乎也不奇怪,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先问:“怎么证明您的身份?”
而且这件事实在奇怪,应符桑和对方几乎没有交集,先不说对方是怎么找到他的电话号码,突如其来的见面邀约也很莫名。
对方于是不紧不慢地给出了自证信息。
“即便如此,为什么秦女士会突然想和我见面呢?”他问。
“抱歉,具体原因并不适合在电话里说明,但谈论的事情与您有关。”
又问了几句后,应符桑成功被对方说动,“时间和地点呢?”
他周末就要回学校,如果对方给出的时间不合适,他会直接拒绝。
“就定在今天下午,相信您能抽出时间,具体的信息我稍后会发送到您的手机上。”
应符桑若有所思。
……
“这边请。”
应符桑被引至这家茶社二楼的一间包间,侍应生推开门,一阵檀香扑面而来。对方退出去后,他绕过绘着花鸟山水的屏风,终于看到在这等候的人。
秦慕慈酒红色的卷发染黑盘起,她今天穿了一件松绿色旗袍,外搭白色披肩,披肩的边缘装饰有流苏,随着抬手的动作轻缓摇曳。
她用茶夹将公道杯中的茶水分入两盏杯中,雾气裹着茶香弥散开来。
“坐吧。”她说道。
应符桑在对面落座后,对方将倒好的那盏茶推倒他面前,他说:“谢谢。”
如果不是查了某度百科,应符桑很难想到对方的年龄和时素影相差无几,因为她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和第一次见面相比,秦慕慈今天脸上透着妆容都盖不住的疲惫。
“您找我是想说什么?”他主动发问。
“上次你帮我女儿的事,我一直没有好好向你表达一下谢意。”秦慕慈抬眼,微笑道。
“那真的不算什么,您不用放在心上。”应符桑静静地和她对视,“但您特意获取我的信息见这一面,想必不只是为这一件事?”
话说到这,秦慕慈却好像不觉得这只是简单的寒暄,她端起茶杯放在唇边,看着荡漾的水波,忽然继续说:“怎么会不算什么呢,瑶瑶是我唯一的孩子,她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说到“唯一”二字时,她似乎有意停顿了一下。
应符桑没回应,她便又话音一转,“你在应家生活得怎么样?”
很突兀的问题。
“您想说什么?”应符桑面色不改,藏在桌下的手指开始不自觉地相掐。
秦慕慈忽然将一旁晾着的茶叶捡出一片,重新放回自己的杯中。
“虽然应德清一直对外宣称你是从福利院带回来的养子,但除了外界,圈里人或多或少都会猜测你的真实身份。”
“有时素影那样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我想‘私生子’这个身份应该为你带来了很多阻力和麻烦吧?”
应符桑依旧保持沉默,但看向对方的眼神已经带上戒备。
她端起茶杯微微摇晃,本就湿润的叶片回到水中便迅速浮起,此刻被这股力道催动,很快便随之自如地四处飘动。
“不用紧张,我是来帮助你的。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摆脱吗?”
应符桑知道善意并不一定需要理由,但他从来不相信无缘无故落在自己身上的好意,除了他自己臆想出的“朋友”。
这种好意的背后往往带有其他目的或利益纠葛,大概率只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这是我的事,我更想知道您帮助我的理由。”应符桑想从对方温和的表情下看到点深层的东西。
她忽而笑了笑,“你和我想的一样警惕,但,”话音稍顿,“不用把事情都想得那么复杂,理由很简单,我已经说过了不是吗?”
秦慕慈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推给他,“我猜你也知道我的背景,我完全有能力为你提供在海外的求学机会,衣食住行也不用担心。”
某度百科上记载她从出生就在国外生活,现在的配偶也是国外知名的富商。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也有自己的判断标准,这个理由并不足以让我接受您的帮助。”
既然对方有意隐瞒,应符桑显然也不会欣然接受这堪称教科书式诈骗陷阱的“好意”。
秦慕慈没有说话,他便也不再浪费时间,将杯中的茶水饮尽后,应符桑站起身说:“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谢谢您的茶。”
而就在应符桑转身要离开时,她忽然开口说:“那么,如果只是出于一位母亲对自己孩子的好意呢?”
……什么?
应符桑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首先怀疑了自己的理解能力出现了问题,而后脚步一转,看着对方道:“您的意思是……”
秦慕慈终于放下茶杯,那枚茶叶渐渐停下,靠在杯壁,就像是一只孤舟终于停泊靠岸。
她看向应符桑的眼神多了几分柔和,“好像只是眨眼间的事,没想到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脑海中似乎有一根绷紧的弦忽然断裂,应符桑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没有说话,只僵在原地,拇指更用力地掐着食指的关节。
“你说你是我的……”明明只是两个普通的字眼,他却忽然觉得难以出口。
秦慕慈站起身,又向他走近两步,眼神中透着挥不去的愧疚,眼尾的细纹彰显出时间的流逝。
轻叹一声后,她无奈地浅笑着说:“虽然现在说抱歉太晚,但我还是想问,你愿意和我们一起生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