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刚过,天空无端响起一声闷雷。
一缕影子从云层最厚处漏了下来,缠绕上了路边斑驳摇曳的树影,又瞬间消失殆尽。
整条街的路灯都昏昏沉沉,林立的办公楼群,只剩一排窗户里的灯还突兀地亮着。
楼下,停了几辆等客的出租车,排在第一的那辆,司机是个魁梧的中年人,约莫是正刷手机看视频,时不时发出几声呼哧呼哧的憨笑。
突然,这笑声戛然而止。
上一秒还在憨笑的司机此刻脸色一下憋得酱红,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他的手机飞脱了出去,猛地敲在了挡风玻璃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用双手吃力地抓向自己的咽喉,奋力想要扒开掐住他脖子的那一股力量,可是手及之处却捞不到任何东西,只有一抹飘忽的影,笼罩在脖颈处,任怎么拼命抓挠都挥之不去,他本来咽喉深处还能发出“咯咯咯”的声音,渐渐也停了,瞪着双眼,再也不动了。
那一缕轻飘飘的影子似乎变得更浓郁了,从车窗的缝隙间又渗出来,继而,钻入后面一辆出租车里……
整条街上唯一亮着灯的那层楼,是一家小广告公司。
这几年大环境不好,客户都在缩减广告预算,也因此,加班加点地维护好现有的客户成了公司最重要的任务。
办公室里,围着几张乱糟糟的办公桌,除了文件,放什么的都有,吃的,喝的,用的,还有各种潮玩手办。但在这些办公桌之中,有一张桌子显得特别突兀,因为,它很干净,甚至干净得有些突兀,除了电脑,就只在东南角上摆着一只形状十分古朴的青铜香炉,香炉的盖子是一只狻猊,龇牙咧嘴,又有一点憨态可掬,炉身镂空的纹饰,看不出是什么朝代的图样,像是古老符咒上的咒文。香炉旁放了一只同样古朴的凤盖铜簋,凤头略有铜锈的痕迹,但是铜簋开合处却摩擦得精光锃亮。旁边还立着一张名牌:创意部总监柏山
“老大,那个‘清泉茶饮’的ppt……我回家洗个澡,做完了等下发你邮箱行不?”
美术指导梁安顶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从自己的椅子上转过身来,正好面对着柏山的位置。
“不行。”
椅子上的人并没有转身看他,只是斩钉截铁地抛出了两个字,然后继续盯着屏幕飞快写着稿子。
“啊……为什么呀……”梁安拖着长音,像是撒娇,又像是抱怨。
“你回去还能老老实实做完?哪次不是我帮你擦屁股?”椅子上的人依然飞速地敲击着键盘,丝毫没有受影响。
梁安有点想耍赖,瘪了瘪嘴,还想再说几句,却又被椅子上的人生生打断:“对了!要不然——”
他这个“然”字拖了个略带俏皮的长音,后面的话还没说,梁安却已经跳了起来!
“别别别!那个……柏总,我这就好好干活哈!”
太迟了,椅子已经转了过来,一头慵懒的长发,拢着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宽大的运动衣,破洞的牛仔裤,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总监,倒像是路边的流浪汉,“小安呐,我给你好好上柱香吧,让你——醒醒神!”他最后三个字说得极慢,嘴角扬起,不怀好意。
“别啊……柏总……”不等梁安反应过来,那人纤长苍白的手指已划亮了一支长长的火柴,另一只手,轻巧拨开了狻猊的盖子,特意留长的小指指甲在炉灰里看似随意地画了一道太极弧线,又从旁边的铜簋中取了一勺香粉细细填埋在方才划出的线中,火柴一引燃,香粉沿着线的弧度冉冉生烟,一盖上盖,那青烟便从狻猊的嘴里渐渐吐出。顷刻间,满室都是一股淡淡的薄荷与冰片的气味,清爽中夹杂了一丝沁人心脾的甜,嗅入鼻中像是突然打了一针强心剂,让人眼睛都亮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