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彧沉默了很久没说话,仿佛想起一些早就湮没在回忆里的旧事。
隔了半晌,他从紫檀木的椅子上站起身,缓步走到谢烨身前,掐起他的下颌,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
谢烨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羊脂玉一样的脸庞上挂着几根散乱的发丝,修长脆弱的脖颈上全是汗津津的,仿佛被水洗过。
鲜血和伤口交错纵横,纤长的身躯上带着湿水淋漓的脆弱感,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几天几夜的酷刑让他此时连一丝抬起头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李彧的指腹重重摩挲过他冰凉而染着血色的嘴唇。
紧接着手指下移,指尖落在谢烨滚动的咽喉上,找准那一处凸起,慢慢的用力按了下去。
谢烨登时就上不来气了,痛苦的在刑架上挣扎起来,粗大的绳索磨砺着他被绑缚在两侧的手腕,却挣不动分毫。
李彧手上一边加重力道,一边残忍的笑了起来。
谢烨终于发出一丝呜呜咽咽的啜泣声,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里滚了出来,砸在李彧的手背上。
“你哭了?”李彧新奇道:“真是难得一见啊,师弟。”
他说着放松了点力道,给掌中人一点喘息的余地。
他这个师弟从年少时就漂亮的惊人,白衣负剑,姿态潇洒,却偏偏生了一副比谁都倔的性子,师父怎么责罚都没用,挨了鞭子也绝不肯在他面前掉一滴泪。
眼下这个在他的桎梏下被逼的满脸泪痕,眼眶通红的谢烨对李彧来说还是陌生了些,怪不得自己那不争气的二儿子一连数日懈怠政务,原来是食之髓味,难以言说。
他忽然不那么急着想要谢烨的命了。
他想看看,他这个小师弟,在酷刑和极端的折辱下,到底还能被逼出怎样难堪的情态来。
“你一向都是这样。”李彧再次摩挲上他的喉骨,轻声道:“天生一副硬骨头,谁说都不听。”
“那年武林大会,你非要不听师父的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阵于朕,丝毫不顾及师门情分,一意孤行的打败朕,自己当那个武林魁首。”
谢烨骤然笑了,唇边流下一道血线。
“师兄,那是你技不如人。”
“住口。”李彧喝道:“如今朕是九五至尊,你胆敢跟朕这样说话!”
谢烨再次无力的垂下头去,三千青丝倾泻,整个人全身力气都挂在刑架上,仿佛一个破布娃娃。
“师兄,你想听实话吗?”
李彧松开他的下颌,示意他讲。
谢烨尽力抬起头,一双狐狸似的笑眼微微弯起,尽管还含着泪水,但仍能从中看出几分冰冷的讥讽来,一如当年那个总是不服气瞪着他的小师弟。
“无论你是皇帝,还是最开始的四皇子,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师兄。”
李彧周身一震,心道此人居然会说人话了,何其难得,这样好听的话是从他谢烨口中说出来的。
哪料谢烨下一秒舔了一下沾血的嘴唇,那瞬间的神色几乎是狡黠而灵敏的。
他轻声开口接道:“永远是那个在武林大会上被我打的像落水狗一般的……”
“师兄。”
李彧勃然变色,一把抓住他的咽喉:“你找死!”
“来人!”他气的浑身发抖,禁卫立刻呼啦啦涌进牢房。
“给我继续打,朕要看看,明日一早,他还有没有力气出言挑衅!”
谢烨冰冷疲惫的闭上眼睛,嘴里喃喃的道了句什么,不过很快就淹没在凌空飞来的鞭响里了。
……
裴玄铭在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
他也不知道皇帝急召他回京的缘由何在,他猜测是与明渊阁覆灭有关。
但是也不好说,毕竟对于他们年少时在江湖上的那些荒唐事,君臣二人这么些年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互不提及。
尤其是他当年同谢烨大战一场,分道扬镳后,更是将过往彻底掩埋,从此对这个人再绝口不提了。
而他身为武林盟主的时候一向戴着面具示人,这一层的江湖身份,朝中更是无人知晓。
裴玄铭握着缰绳,策马疾行的间隙里又再次想起当年那场武林大会来。
那大概是谢烨少年时代中最明亮璀璨,意气风发的时候了。
……
李彧吩咐完让谢烨回去,然后冷眼将眼前两人扫视了一圈,出声提醒道:“裴公子。”
裴玄铭一边俯身将谢烨扶起来,一边低声道了句:“殿下。”
李彧意有所指都看了眼谢烨,对裴玄铭道:“裴公子独身一人闯荡江湖,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谢烨原本膝盖痛的呲牙咧嘴,只能被裴玄铭搀扶着走,听闻此言却猛地抬起头来,咬着牙冲李彧冷笑:“师兄,他若是不帮我,我自己爬着回去,岂不是更辱没师门声誉?”
李彧神色一冷:“男子汉大丈夫,膝下有黄金,师父责罚也是为你好,你怎可这般破罐子破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