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旁，一身得体黑西装的男人端着酒杯，目光很遥远。窗外，东京塔遥遥林立，像整座城市岿然不动的心脏。霓虹灯五光十色，高楼脚底车流如织。玻璃幕墙静静地映射着男人浅淡的身影。他身后的酒店大厅内，夸张的水晶吊灯高高悬起。室内敞亮一片，宾客皆身着西装礼服，三三两两地聚着举杯交谈。然而繁华热闹似乎与他不甚相干，男人只是待在那儿。

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携着温和的香水味慢慢靠近了。太宰治略微侧头。一位女士正悄然靠近他，墨绿的长裙摆动过脚边，女人挽着发，脖颈很纤细。“这位先生，”她轻声道，“能否请您喝一杯？”

“当然，”太宰治转过身，举起酒杯，微微一礼：“这样的夜晚，能有这样美丽的女士相伴，是我的荣幸。”

女人优雅地向他颔首。“我注意到您似乎对外面的景色很感兴趣，”她的目光在太宰治的脸上停留片刻，尾音如一个轻飘飘的叹息：“东京的夜景的确迷人，只是……”

“只是？”

“不如吸引我来到这里的，那位即将现身的神灵……”

太宰专注地看着她：“小姐对此似乎有着独特的见解？”

女人笑了。她举起酒杯轻轻碰了碰太宰的杯沿，金黄的酒液微微晃出醉人的光线。她率先轻抿一口，“那并不是虚幻的存在……我曾亲眼见过。”女人的语气徐徐诱导：“很多时候，人们会因为无法理解而质疑，不是吗？”

她虔诚、又坚定地露出微笑：“但这并不意味着，神不存在。”

太宰治放下酒杯，一双颇具风情的桃花眼弯了弯，“小姐的话，让我对宴会很是期待啊。”

“先生。”她的声音空灵得近乎有些悠远，“有些事物是超越人类理解的存在。有人或许会认为这是幻象，但我相信……一切都是神灵的指引。”

“治怎么在这里？”五条悟从大厅另一端穿过来。他手里端着一小杯造型精致的布丁，正乐在其中地拿勺子挖着吃，一副完全享受宴会的模样：“很饿欸，不去吃点东西吗？”

明明穿着正式的西服，却像稚气未脱的孩子一般专注着吃食的事。

太宰治撇撇嘴，“待会儿可会有倒胃口的事情发生哦。”

“那更要趁现在好好享受啊！”五条悟理所当然道，“休息时间可是很奢侈的……哇！”随着他突然的一声低呼，一团黑漆漆的、蠕动着的如同巨型毛虫一般的生物几乎堪堪擦过五条悟的脸侧。他本能地皱起脸，只见身旁走过去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然而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裸露在外的部分，除了向外凸出的肥肚，整个人从脖颈处到小腿都被一只大毛虫紧紧裹绞着，虫胸下密密麻麻的足部不断地起伏活动，在男人身上缠绕并游走着。

五条悟重新转过头看向太宰，眼神里带着指责：“你是什么乌鸦嘴啊，倒胃口的未免也来得太快了吧。”太宰治耸耸肩，“悟君应该更早注意到的吧，来晚宴的普通人中有很多都像他那样呢。”

——六眼毫不讲理的远视野里，咒灵的成像在一群无咒力的非术师里格外明晰。

“所以才不轻举妄动啊，”五条悟挖了一勺草莓布丁，“不是号称‘今夜在此实现你的任何愿望’吗。”

“啊啊、是呢，说的可真好啊，让我也忍不住心动了。”太宰忽然露出痴迷的表情，“据说有神明的存在哦？向神明许下愿望……说不定我梦寐以求的无痛死法也能就此简单实现了！”

“任务结束再去寻死啦。”五条习以为常地又挖了一勺塞进他嘴里，“现在许愿的话我还要考虑怎么处置你，很麻烦欸……”

香甜爽滑的草莓奶酪一瞬间在口中化开，太宰治本能地咽了一下。方才故作夸张的神色凝滞住了，他有片刻没反应过来的愣神。不过，“不要老是把那种甜腻腻的东西拿来奇袭！”太宰拽住五条的脸往两边扯，重新叫嚷道，“说到底就是想阻止我吧！因为一个人给咒术界卖命太辛苦了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拉着我垫背——悟君真是用心险恶！”

语毕，他忽然眯起眼睛：“等一下，悟君刚才是想开无下限吧。”太宰治毫不客气地继续对五条悟的脸蛋一通乱扯，“可惜失败了！哼哼、最强的悟君还不是只能任我摆布……”

最强的五条悟在他手底下发出不满的唔哼声，居然也没有刻意挣脱。

噗哧。

是一个弱小蝇头在他们身边被祓除的声音。太宰轻飘飘地收回手拍了拍，“不管怎么说，这些小玩意也太多了吧。”那蝇头方才飞到五条悟的背后，竟然意图直挺挺地撞过来。

五条悟也收起嬉笑打闹的态度，隔着墨镜遥遥一望：“……要开始了。”

大厅忽然暗了。

自开场起一直轻柔播放的音乐也顿时戛然而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人们窃窃私语，小声地议论着什么。在不安的氛围弥漫开来之前，舞台中央重新聚起灯光，一个人影立在那儿。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向舞台汇集。

那是个戴着假面、身着深色羽织的男人。他拿起话筒：“——还请各位稍安勿躁，”男人清了清嗓子：“晚上好，各位来宾。”

“今晚，我邀请了不少我的老朋友们。相信大家聚在这里，都有着同样的目标。”他的语气一转，“也许各位近来或多或少都感受到自身的不适，又也许心中有着期盼已久的愿望……”

“今天——就在这里，我们将见证真正的神灵降临，我们将见证奇迹的诞生！”

人群沸腾了。方才端着优雅仪态的富豪贵妇们纷纷一拥而上，黑压压的人群挤成一道浪，普通人身上附着的咒灵也跟着狂热地嘶喊。一时间，场面喧闹不堪。

太宰治跟五条悟站在远离人群的阴影里。他饶有兴致地抱起双臂，“悟君相信神的存在吗？”

五条悟睨他一眼，“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是吗。”太宰治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台上的，是三浦智也吧。”

五条应了一声，“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