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虽一身褴褛,脏土野草混在一起糊了满脸,可透过他那双眼睛,依然能寻出几分少年意气。
一阵风拂过,吹落了朵朵荼蘼花,清新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令黎岁落一时有些恍惚。他转头望去,只见漫山荼靡都被风吹散,向四面八方飞舞而去。
“惊月的幻术散了。”黎岁落暗自想着,“想必,荼靡一定看过了吧。”
等到花都散尽,黎岁落才回神看向脚下这人,这人没有去看如雪般散落的荼蘼花,反而一直盯着黎岁落的头顶,眼中笑意甚浓。
“你是何人?”黎岁落蹙眉问道。
“我是何人?”少年闻言,对上了黎岁落的目光,带着笑意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道:“师兄,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黎岁落:“?”
就在这时,走在后面的几人也跟了上来。冯照影见黎岁落僵立在原地,以为前面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跑了下去。
“黎师兄,出什么事儿了吗?你怎么不......”冯照影在黎岁落身侧站定,看了黎岁落一眼后欲言又止,好似有什么话要说。她正犹豫着,余光一瞥却看见了另一个人的身影,身子立马顿住了,“你是谁啊?”
那少年笑眯眯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其他几人见状,也纷纷赶来,看见那少年的时候都吃了一惊。少年却是面色不改,对他们随意摆了摆手。
“师兄,我不远万里来此地寻你,你可一定要为我接风洗尘。”那少年看着黎岁落笑道。
“师兄?”孙凌惊了一下,又道,“你在管谁叫师兄?”
少年瞥了他一眼,道:“总归不是在叫你。”
“我说你这不知道在哪里爬出来的乞丐!”孙凌对他这种态度很是不满,大声喝道,“浑身脏兮兮的,还乱认什么师兄师弟,你要不要脸啊!”
那少年冷哼了一声,压根不搭理他。孙凌气极,还欲上前说些什么,却被黎岁落制止了。
黎岁落微微蹲下身子,尽量温声道:“你要是想找谁,我可以帮你,但我不是你想找的那个人。”
少年摇摇头,肯定道:“我要找的人就是你。”
一旁的冯照影插嘴道:“你可有什么证据?”
“有啊。”那少年道,“直觉。”
冯照影:“......”
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直觉当成证据的。
黎岁落见状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先放开我。”
可那少年却摇着头,抱着黎岁落的手又收紧了些,就是不放手。
孙凌忍无可忍道:“喂,你为什么还不站起来,非要人去拉你吗?”
少年连看都不想看他,只是随口敷衍道:“我腿断了,站不起来。”
这少年可谓是油盐不进,对黎岁落一口一个“师兄”的叫着,欢快极了。
几人对着他连番询问劝告,可这少年却是半点都听不进去。最后还得是黎岁落亲自出马,他看着这位少年,放缓了语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少年对其他人的问话全部用花言巧语搪塞了过去,唯独对黎岁落十分好脾气,闻言,他回道:“温渐寻。”
“那好。”见他乖乖答了,黎岁落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你说我是你的师兄,那你可知我叫什么名字?”
温渐寻却坦然道:“惭愧,师尊曾多次向我提到过师兄,却不曾告知我师兄的名字。”
“你这小屁孩!”孙凌在一旁被他逗笑了,“编不下去就别编了,哥哥都替你臊的慌!”
温渐寻嗤笑一声,道:“哥哥?我虽年岁比你小一些,但要是真论起资辈来,你们可都是要唤我一声师兄。”
这种不屑的口气,就连姜风盏和苑耳都皱起了眉头,他们已经入门了六七年,在这一辈里已经是资历颇深了,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小少年嘲讽。
姜风盏“哦?”了一声,上前几步问道:“敢问这位小朋友,你师尊姓甚名谁,何门何派?”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温渐寻分明是在回答姜风盏的话,目光却一直落在黎岁落身上,“我师尊师从幕海天堑,名唤戚子楚。”
“!!!”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向着黎岁落望去。黎岁落听到这个名字后猛然一怔,心跳骤然加速,他又不敢置信地问了一遍:“你师尊是戚子楚?”
温渐寻点了点头。
“他是何时收你为徒?又是为何让你来找我?他可有说些什么?”黎岁落一激动,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其余几人从来没有见过黎岁落这样兴奋慌乱。
虽然黎岁落的问题很多,但温渐寻还是一个一个仔细地答着:“我七岁那年师尊找到了我,收我为徒,算起来也有十年了,但总归是要比师兄晚些的。”
“十年......”黎岁落喃喃着。
温渐寻点点头,继续道:“师尊行踪不定,不常常在我左右。前几月他突然找到我,说师兄即将离派历练,让我来寻你。”
他话音刚落,便发觉几人的表情更加复杂了,神情从一开始的震惊变成了狐疑,看他的眼神都十分奇怪。黎岁落的眉蹙的更紧了,双唇轻抿,光看神情却是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是说,前几月戚师叔找到了你?”冯照影将“前几月”这三个字咬得重重的,好似在刻意强调些什么,“你与黎师兄从未相见,又为何能一眼认出他?”
温渐寻貌似认真的点点头,好像没有从冯照影的语气里听出什么不对劲,他答道:“师尊曾对我说,几人里长相最俊美的便是我的师兄,我一眼便知。”
几人:“......”
听出来了,这人又在胡诌!
孙凌打一开始就看不惯温渐寻,此刻更是忍不住了,他指着温渐寻便喝道:“我早说你是个骗子!说什么你的师尊是戚...师叔,又说什么几个月前你的师尊让你来找黎师兄,我看你就是瞎编的!戚师叔明明......”
“孙凌!”
孙凌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呵斥打断了。他赶忙收声看过去,只见黎岁落深深蹙眉,面上有隐隐的怒意和不耐烦,孙凌顿时就不敢说话了。过了半晌,黎岁落稍稍缓了缓自己的心绪,对孙凌温声道:“孙师弟,方才多有得罪,请你见谅。”
孙凌赶忙摇摇头:“不敢不敢,是我口无遮拦了!”
黎岁落对他点头致意,便又回头去看依然坐在地上的温渐寻。
这时,一旁的冯照影才悄悄走到孙凌的旁边,低声道:“让你多嘴!黎师兄对戚师叔的消息可是很敏感的。”
姜风盏闻言叹了口气,道:“只怕黎师兄真的会为了戚师叔,把这个小骗子带回家。”
苑耳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走到了黎岁落的身侧,状作无意般对他轻声问道:“他身上可有什么信物?”
黎岁落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对着温渐寻问道:“你身上可有师尊交予你的信物?”
温渐寻道:“有一把剑,在我身后。”
黎岁落示意他把剑取下来,却见温渐寻犹豫许久始终不曾有所动作,才反应过来,他的腿还被人抱着。
“你暂且站起来,我不走。”黎岁落向他保证道。
温渐寻闻言,立马松开手站了起来,从背后的行囊里掏出一把剑来。他把剑交到了黎岁落手上,自己在原地跺起了脚,想必是刚刚蹲麻了。
孙凌见状,又不肯放过他,喊道:“你!就说你呢!你不是腿瘸了吗?怎么现在腿脚这么麻利?”
温渐寻没有理会他,权当作没听见。
黎岁落把剑拿在手上,陷入了沉默:这把剑不知遭遇了什么,也和主人一样蒙上了一层黄土,虽然温渐寻递给他的时候用自己的袖子仔细的擦了擦,但脏袖子遇见一把脏的剑,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尘土都嵌进了这把剑的纹路里,让人什么都瞧不出来。
“如何?”苑耳问道。
黎岁落摇摇头,道:“未曾见过。”说完,他又看向了温渐寻,“这剑是师尊给你的?可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