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芭蕉,竹林幽深,远山被笼罩在一片烟雨之中。
淅淅沥沥的声音落在屋檐上,如同美人轻抚琵琶,令人心醉,就连曾经的记忆也似乎沉睡,现实与虚幻的界限逐渐模糊了起来。
亭台之中,黎岁落缓缓伸出了手,任由雨滴从掌心滑落,他方才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如此景象,他站在亭台中等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看见其他人的踪影,在茫茫大雨中,就连鸟雀都隐匿了踪迹。
罗绮怀曾说过,每一扇门里都有不同的故事,会遇见不同的人,可此地这般冷清,倒半点不像会有人来的样子。
疑虑渐渐爬上心头,黎岁落蹙着眉拿起墙边立着的油纸伞,缓步走出了亭台。
眼前薄雾漫漫,脚下青石板路蜿蜒,踩过积水时会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如若此处不是幻境,兴许真能令黎岁落驻足欣赏一番。正沿着小路走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忽然响起,似近忽远,让人听不真切,直到一个身影渐渐出现在视线中,黎岁落才敢肯定是真的有人来了。
这人不仅来了,还是跑着来的。
黎岁落微微眯起了眼,总觉得这人的身影非常熟悉,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就在他暗自琢磨的时候,这人已经快要跑到自己面前来了,并且完全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眼见着两人就要相撞,黎岁落猛然回过神来想要避开,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见那人一个箭步钻进了黎岁落的伞底,随后微微仰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
目光交汇的瞬间,黎岁落的呼吸蓦然一滞,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是仅仅长得像,更不是错觉。
这人分明就是温渐寻!
温渐寻一袭黑色劲装,长发高高地束在脑后,身侧配着一把长剑,显出了十足的少年意气,只是此时的他浑身上下都被大雨打湿了,碎发可怜兮兮地贴在额角,雨水顺着脸颊流下,多出了几分狼狈。
但他眼下的朱砂痣却仍旧艳丽。
见黎岁落半晌不说话,温渐寻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笑着问道:“这位公子,可否容我在伞下一避?”
“...嗯。”黎岁落怔怔地点点头,脑海中仍有些许空白。
温渐寻从他的手中接过油纸伞,两人并肩回到了方才的亭台之中。
进了亭台,雨便被遮住了,温渐寻抬手捋了一把湿发,呼出了一口寒气:“这雨来的突然,我外出时还是晴天,没想到会变得如此狼狈。”
黎岁落默然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块素白的手帕,缓缓递给了他。
温渐寻一愣,道了声谢后接了过来,却仅仅是攥在了手里,随后问道:“公子又是为何独自一人在这林中呢?”
“赏景。”黎岁落道,不知怎得,他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了这两个字,说出口时也十分自然,就好像他是真的来此赏景一般。
“原来如此。”温渐寻点点头,“此地风景的确不错。”
“......”
一阵不自在的尴尬逐渐蔓延开来,两人似乎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各坐两边,干干巴巴地把目光投向茫茫雨雾之中。
过了一会儿,温渐寻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清了清嗓子,瞥了一眼黎岁落,说道:“在下琴川温渐寻,敢问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没有丝毫犹豫,黎岁落答道:“琴川黎岁落。”
说完后,他心里一颤,这些话他从未暗自编排过,却答的如此熟练,难道这幻境已经在把他渐渐同化了?
“黎岁落...”温渐寻摸摸鼻子,似是在掩盖什么,“见你气度不凡,应是某位大户人家的公子吧。我祖籍虽在琴川,但我也是近日才在此居住,所以对这琴川的门户地界不算熟悉。”
黎岁落听了后答道:“我近来无事,如果你想,可以来我府中寻我,我可以为你解惑。”
“真的?”温渐寻微微睁大了眼睛。
“真的。”
他又问道:“不是客套话?”
黎岁落失笑:“不是。”
“那便好!”温渐寻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后又悻悻地坐了回去:“...我与公子一见如故,以后也要常常见面才是。”
“好。”黎岁落笑了笑,又补充道:“一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许久,直到雨彻底停了,才有人找了过来。
“我的小将军,您怎么在这儿啊?奴才找了您半天了!”
这声音尖细,不用看就知道来者身份,温渐寻站起身,无奈扶额,道:“张公公,您连衣摆都没湿,就不要撒这样的谎了。”
张公公哈哈一笑,完全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小将军,你也知道老奴腿脚不好,患有风湿,这雨天可不敢多出来走动啊。”
“既然如此,你就先回去吧,不必管我。”温渐寻摆摆手,示意张公公可以走了。
可张公公却不以为意,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小将军说笑了,快些跟老奴回去吧,莫要让老王爷等急了。”
听完这句话,温渐寻的神情顿时黯淡了下来,他“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似不经意般看了一眼黎岁落,轻叹了口气。
黎岁落也发觉了气氛不对,下意识地侧过身把温渐寻挡在身后:“张公公,这位小少爷家中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张公公眯着眼看向黎岁落,道:“你是...黎家的公子?”
黎岁落一愣:“您认得我?”
“自然,您就算是在皇城,都能排得上名号。”张公公道,随即他话锋一转,眼神中带着一丝狠厉:“不过,黎家既然是百年书香门第,还是离朝堂之事远一些为好,您说是吧?”
“......”
“好了,张公公。”没等黎岁落说话,温渐寻便率先开口了,语气生硬无比:“你既是来找我的,便不要在此废话了,我们回府。”
“好啊,那我们这就走吧,您请。”张公公弯下腰,向前方伸出手,示意让温渐寻先走。
温渐寻却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道:“您先请。”
闻言,张公公面色不改,一甩手中拂尘,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嗻——”
随后,他扭着略显臃肿的身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张公公的身影已经模糊的看不清,温渐寻才泄了气般坐回了位子上:“唉,我家教甚严,让公子见笑了。”
“无妨,你若是家中有事,便先回吧。”黎岁落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