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心,再次因他咚咚跳起来,贴在他胸膛前的苍白小脸上扬起一抹微笑。
可下一刻,他给的当头棒喝,再次将她敲醒。
“太医令说,你先前就惹了风寒,这回忧思太过,又怒急攻心,才会吐血晕倒。”他低头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抱着她柔软腰肢的那双手轻轻掐了掐,即便隔着厚被,也不足一握,她最近确实清减了许多。
他叹了口气,软声道:“我最近太忙,倒不知你是因什么忧虑,但不论是什么,终归都是小事,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因一些风言风语而难过。”
她被下毒,她命不久矣,她处处被人瞧不起,被人欺负。
他说是小事,有什么值得难过。
白真真心房缩了缩。
橖宴端起药碗,指腹试着碗壁温度合宜,舀了一勺药,亲自喂到她唇边。
她挑开脸,药勺擦着她柔软的雪腮而过,药汁洒在两人身上。
橖宴执药勺的手顿住,好脾气的将药勺收回去,单手执碗,另一只手捏起药托上放置的葛帕,想把她脸上的药渍擦干净。
白真真再次躲开,他拿葛帕的手滞在半空中。
房间里静翳无声。
“啪——”
药碗磕在几面上,发出一阵脆响,橖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他再迟钝也知晓她在对自己表达不满,微微倾身,低声道:“和我闹小脾气可以,但别拿自己身子置气。”
白真真头转回来瞪他,眼睛里盈满了水光,冲他喊道:“倘若我不是生病,是中毒呢。”
橖宴皱眉,放缓了声音道:“宫中太医都来看过诊,并无大碍,别乱想。”
什么太医,医术如此差劲,诊不出她中毒,而他只信太医说的,一口咬定她是忧虑太过。
失望和对死亡的恐惧腌透了她。
“不想喝药就先不喝,睡了两日,饿坏了吧,先喝粥。” 当橖宴命人端来粥,想喂她时,白真真反手将碗推翻打烂,忍不住哭了起来。
橖宴看着地上的粥碗,和被烫红的手,笑了。
“眼泪是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吓唬不了人。”他淡淡道,低头用葛帕擦手,而后强势的毫无波动的对她说,“你知道吃不下饭喂不进药的人最后是什么样吗?脑子会坏掉,只能躺在床上扭曲尖叫,以为自己的手是老松树皮,稍有不注意就撕扯自己头发,啃自己的手,手指头啃没了就啃脚指头,谁看了都嫌弃。趁我还不想放弃你,趁自己还有个健康身体,好好吃药,而不是像这样,打翻药打翻饭,闹给我看,你年少时不是没见过饿死的人。”
白真真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她是见过,她见过她爹娘兄弟饿死在她面前,她见过暴君无道大旱三年、枯骨成山,雪汛后瘟疫横行,一座座城池沦为死城。
大旱那年,她秀才爹死前想将她卖给富贵人家,好歹能留一条命,被偷跑出来的橖宴捡了去。后来他被撵上寒山,所有人都避他如蛇蝎,她投桃报李跟去伺候,遇上雪汛瘟疫,又是他救了她一命。
小姑娘一颗春心怎能不触动,她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会相互扶持走下去。
眼泪争先恐后的滚下来,一颗又一颗,砸在他手腕上:“橖宴,你还记得自己在寒山上曾对我说过什么吗?”
橖宴莫名的看向她:“我说过很多话,你指的是什么。”
“很重要吗。”
他说过,怎么舍得让她死。
可他,不记得了。
他也不是对她不好,更没有对不起她,她忽然意识到,她只是没有她想的那么重要而已。
从始至终,在乎她的,把她当宝的,是寒山上的橖宴,不是宫里的太子殿下。她拼命去追赶,用尽全力靠近的这个人,早已不是最初让她心动的那个人。
“既然记不起了,可见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她垂下眼,不再看他,亦不肯再在他面前奉浼垂泪,转移话题道,“我不喜欢太医们,你换南宫医女来给我诊脉吧。”
橖宴顿了顿,伸手给她擦去眼角的泪:“医女死了。”
“她医术不精,得罪了郜玲,前日被打死了。”
白真真恐惧的看着他,她明明躺在他怀里,屋子烧着暖和的地龙,却觉得冷的吓人。
她好像突然被刺激到,整个人都在发抖。
橖宴看着她颤抖的模样,心里升起陌生的情绪,但他没有往深处想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
他为她裹紧被子,让人点上安神香并端上新的粥和药,告诉她:“你不是舍不得那个叫三丫的小家伙吗,好好用饭,乖乖吃药,我会把她还给你。”
这次他成功的把药和饭都喂进了她的肚子里,他伸手摸了摸她吃饱后微微鼓起来的胃,看着她缩在他怀里紧紧抓着他袖子的小手,心情很好的半眯着眼睛。
他抱了一会儿,把怀里的白真真放在床上,塞进被子里。
“你要去哪。”白真真牙齿打着颤。
“我出去见一下郜玲,你安心在这住着养伤,我晚上不一定回来的早。”
白真真的手仿若被刺了一下,立即放开。
不知是否是错觉,在看着她毫不犹豫放手的那一霎,她好像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自他面上滑过。
白真真心里讥讽。
她在幻想什么,以为橖宴很在乎她吗?
离开时,他用手轻轻摸了摸她头发,不知晓的人还以为他们感情甚笃,是一对甜情蜜意的新婚夫妻。
他离开后白真真定定的盯着床帐。
屋子里的香料味其实很熟悉,她曾近距离闻到过两次。
一次是在橖宴衣服上,他袖子上除了酒味,还有一丝馥郁的香料味。后来她再也没见过那件衣服。
一次是在鹿台,在郜玲身上。
“你不会蠢到,以为这些都是巧合吧。”窗户嘎吱一响,被人推开,少年戏弄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烛火一晃,窗已经闭合,俊美邪性的少年翻了进来。
他今日没穿红袍,穿的是苗族服饰,银灿灿的饰品在灯光里一闪一闪,露着一小节劲瘦的小腰。
苗疆少年嘴角扯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白真真,傻不傻。”
“当初在寒山时我早说过,你跟着他走不会有好结果,有些人只能同苦不能共甘,你看,他们现在不就是欺负你身份低微吗。”
他双手环胸,一点没有要撬人墙角不齿,反而非常高兴:“当初他救你的药,还是从我这儿求来的,算起来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苗疆少年俯身,将手搭在她肩上,蛊惑道:“我回云南继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京城找你,抛弃他,跟我走,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