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锦叹一口气坐了下来,小声自语道:“我这是怎么了?竟然试图去说服一个孩子,怕就是怕,难道说几句话就能不怕了?说来说去都怪先帝,人都说先帝宽和仁厚,却为难一个傻孩子,既然皇嗣那么重要,怎么不让他的后宫多生几个?”
福王依然面无表情,嘴唇抿得更紧。
闫妈妈端了茶进来,傅锦轻呷一口,点头称赞:“是上好的荷叶茶,一股子夏日里独有的清香味道。”
“是我自己晒的茶。”闫妈妈道,“王妃喜欢就多喝两杯。”
“我很喜欢。”傅锦笑着连喝两大口,看向呆立在窗边的福王,问道,“王爷喝茶吗?”
他闻言转身,看向她手中的茶杯。
“喝不喝?这可是你最喜欢的茶。”闫妈妈见状大声问道。
他不说话,慢吞吞挪动脚步,来到茶几旁坐下。
闫妈妈倒好一杯递在他手上,摇着头大声说道:“真是冤孽。”
傅锦喝着茶轻笑,闫妈妈与柳妈妈不同,她与福王说话很随意,若寻常家人一般,还很大声,好像福王耳背似的。
“对了。”她沉吟着试探问道,“前些日子那些牡丹花的绣样,也是王爷画的吧?”
“没错,是他画的。”闫妈妈说道,“在花园里画一中午,不怕热不怕累的,以为他中了邪,后来才知道是画给王妃的。”
“栩栩如生呼之欲出,我很喜欢。”她看向他,“我还想要芍药的绣样,王爷给画吗?”
他点点头,竟然嗯了一声。
“总算是出声了。”闫妈妈两手狠狠拍在一起,“看来柳家的说的没错,他与王妃说的话,要比别人多些。”
“这会儿天还亮着,我们去花园里看看花,好不好?”傅锦起身看着他。
他没动,傅锦笑笑:“那我走了,回去用晚膳去了,今夜里做的都是王爷爱吃的,牡丹燕菜,清蒸月亮鱼,连汤肉片……”
话没说完,他已搁下茶杯站起身,紧跟着她向外。
“咱们去花园里逛逛,天色暗下来就回寝殿里用晚膳,你喜欢荡秋千吗?荡一会儿秋千可好?”傅锦对他微笑着,声音尽可能得和气。
闫妈妈听着她柔和的声音,看着二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冷肃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可那笑容转瞬即逝,目光中涌上无奈与担忧。
“闫妈妈。”傅锦回头唤她,“你的好茶送我一些,今年夏日,我和王爷饭后就改喝荷叶茶了。”
“好。”闫妈妈回过神,“我这里还有很多,这就打发人送过去。”
傅锦笑着看向王爷:“你身上总带着一股子清香,也许是喝荷叶茶的缘故。”
他抿唇不语,傅锦伸出指尖,戳一下他手背:“闹脾气也行,能不能换个闹法?别不说话呀。你言语上本来就不伶俐,应该多说话才是,磐儿七岁,跟我吵架的时候,可气人了,有时候我都吵不过他……”
他突然越过她,迈开大步径直向前。
走一会儿又回头看看她,过来牵住她的衣袖。
傅锦愣神间,被他扯着进了正房。
正房不就是他的卧房?傅锦欣喜想着,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进到他的卧房里去。
进去也没顾上细看,被他拉着进了碧纱橱,碧纱橱内绕到拔步床后,藏着一间暗室,推开暗室的门,三面墙的架子直达屋顶,架子上整齐码放着一卷卷的画轴,傅锦呆看半晌,回过神问道:“我能打开看吗?”
“能。”他说。
随意抽出几卷来看,展眉笑道:“我很喜爱你的画作,挑几幅挂到寝殿里去,可好?”
“不好。”他毫不留情得拒绝。
傅锦切了一声,一卷一卷看着,越看越喜爱。
看着看着两眼一亮,将这些画拿到京城去卖,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我有个好主意。”她兴致勃勃说道,“从这些画里挑出几幅,拿到京城的画院里去,让画师给估个价,若是能估出高价,你就能成为才名动帝京的大画师。”
“不去京城。”他大声说道。
傅锦笑问道:“王爷不去京城?还是你的画不去京城?”
“都不去。”他说。
为何不去?怕皇上知道?
傅锦心想,长史官知道他会画画,皇上能不知道吗?每年冬至求一幅画,应该就是进京述职时带给皇上看的。
于是笑问道:“为何不去京城,怕皇上知道?皇上呀,早就已经知道了。”
“不去京城。”他满脸的倔强。
“不去就不去。”傅锦怕他再闹脾气,连忙说道,“你的画,当然是你说了算。”
心中到底不甘,又小声自言自语道,“小孩子嘛,就知道闹脾气,不懂银子的重要,这些画要是我的,都给卖了,换成白花花的银子,我要有那么多银子……”
她哎呀一声,无限憧憬得笑了起来,笑一会儿又接着看画。
直到小窗外天光暗淡下去,才不舍离开,离开的时候,心中更加不甘,压低声音说道:“我有个主意,给你取个别名,比如悦心斋主人,平乐堂主之类的,然后把画送到京城,那样一来,别人不会知道是你福王画的,隐姓埋名大赚银子,岂不两全其美吗?”
“不去京城。”他一脸执拗。
傅锦摇头叹息,心中琢磨要不要偷几幅出来,又一想,不能骗小孩子,再说了,他那么相信我,带着我进暗室里看画,我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叹息着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上他脑门,恨声道:“有银子不赚,真是个傻子。”
他定定看着她,说道:“不许,偷画。”
傅锦嘎得一声笑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堂堂一个大人,会偷小孩子的画?我堂堂王妃,会偷小傻子的画?”
看他目光幽幽,又道:“怎么?不相信我?我跟你赌咒发誓,我要是偷画,就让我一辈子银子不够花。”
他点了点头,傅锦笑道:“走吧,咱们回寝殿,吃好吃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