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百合。
她是清晨薄雾中,一只沾着露水的百合花。
1.
民国二十三年,盛夏,夜已深。
燕京,仁爱医院,一群人浩浩荡荡闯进急救科。
他们把一个浑身沾着血的人扶到病床上,鲜血濡湿了洁白的床单,洇出一大片血迹,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儿。
为首的黑衣男人扯住急救室仅有的值班医生,用勃朗宁抵住医生的头,“手脚麻利点,我家少帅中了两个子弹,你赶紧想办法救他。”
被扯住的医生叫楚婉,今夜只有她一个人值班。楚婉其实只是个跟随老师学习的实习医生,只是今夜老师家中有急事,她代替老师在医院值班。
楚婉在学校里也跟着老师学习过做一点小手术,但还没给人处理过这种伤势,她心中忐忑不已,周围那些值班的护士都到哪里去了?
不过此刻勃朗宁抵在头上,她想不了更多,只能硬着头皮,拿着医疗箱过来给人处理伤势。
楚婉用剪刀找到伤处,‘嘶啦一声’用剪开男人的衣服,从医药箱里拿出一盒洋火刺啦一下,点燃酒精灯,橘黄色的火苗在值班室绽开。
楚婉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水,颤抖着拿起一把手术刀,在酒精灯上方烤了烤权当做消毒。
也许是楚婉的动作有些慢了,让为首的黑衣男人有些不满,他用勃朗宁敲了一下楚婉的头,“动作快点,别磨蹭!”
楚婉吃痛,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是磨蹭,是你用勃朗宁对着我的头,我害怕!”
黑衣男人噎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勃朗宁,但还是戒备地盯着楚婉,防止她伤害少帅。
楚婉拿着烧得滚热的手术刀,狠狠心给病人生剖子弹,她的额头因为紧张流下成颗的汗水,她手下猛地一用力,子弹被她夹出来,床上的病人随即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病人短暂地恢复了意识,看见楚婉潋滟含水的澄澈双眸,他的瞳孔放大了一瞬,又很快因为剧烈的疼痛失去意识。
楚婉已经完全沉浸在剖子弹中,没注意到病人的眼神变化,她剖出一颗后,敷上止血药,又开始剖另一颗。
直到月上柳梢头,楚婉才完成手术,病人的情况彻底稳定下来,被医院姗姗来迟的护士送到贵宾区养病。
楚婉知道刚才是那些穿着黑衣的人太凶神恶煞了,导致那些护士都悄悄躲起来了,直到事情结束了,她们才出来。
楚婉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活动自己的手脚,手术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她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手脚都酸麻了。
她不怪那些护士,人趋利避害是本能,但她一晚上担惊受怕的,确实也累得不轻。
楚婉在值班室的书桌上找了个相对舒服的位置,趴着睡着了,衣服上沾着一点血迹,没擦干净。
清泠泠的月光透过窗子洒到楚婉半边侧脸上,衬得她比月光更皎洁温柔。
*
第二日清晨,楚婉的老师赵卢曦才赶到医院接替她,通过护士知晓了昨日发生的事,赵卢曦内疚不已,楚婉是个才二十岁的姑娘呢,遇到这样的事怎么会不害怕呢?
赵卢曦平日里不是压榨学生的老师,昨日只是个意外,赵卢曦是个单亲妈妈,她儿子半夜发了高热,家里常用的帮佣又请假回了老家,赵卢曦不放心孩子一个人生病在家,这才叫楚婉一个人守在医院值班室的。
楚婉平日里一直感激老师对自己的照顾,虽然她昨夜心惊肉跳,但她也知道这不怪老师,老师不知道昨夜会发生这么凶险的事。
楚婉昨夜在医院里坐着休息了一宿,浑身酸痛,现下老师来接替她,她也不再客气,听了老师的话,简单收拾一下就准备回家了。
现在正是大清早五六点钟,还没到燕京城里人们上班的时辰,楚婉这个时候回家正好可以躲开人流密集的时候。
出了医院,楚婉顺利地坐上了一列电车,这个时候电车人是一天中最少的,只有三两个人稀稀拉拉地坐在座位上打着哈气,楚婉本来还很困的,但她出医院大门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清晨凉风吹了个满脸,吹得她现在都清醒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