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除夕,回了家,卢仁晋从下午就开始倒腾年夜饭,切腊肉,洗菜叶,炖汤,备佐料,熟练地发挥了一个大厨的功力。
卢元夏在家都是当小祖宗的,不做任何的家务活,不存在去给爸爸当帮手的说法,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这年头的电视屏还是黑白的,仅有能看的几个少儿频道还时不时就占线冒雪花,看得人头大火大。
卢元夏按遥控器按烦了,把电视机给关了。
她去房间里翻出自己的兔子钱袋,摸出一张小额纸币,打算去对面的街上给自己买根糖葫芦吃。
街道上,雪泥深厚,卢元夏顶着大雪,一步一个脚印。
等她终于艰难地来到往常卖糖葫芦的铺子前时,她绝望地发现铺子竟然没开张。
八岁的孩童完全不懂怎么克制自己的脾气和情绪。只知道她大老远跑过来买糖葫芦,老板竟然不开张。
为什么不开张,凭什么不开张?
她顿时产生了种被全世界戏耍的恼羞成怒感,梗着脖子愤怒极了。
于是她将纸币狠狠地摔在地上,跑了。
两分钟后。
她迈着小碎步跑回来,将钱捡起来放回兜里。
小女孩的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她气已消,大发慈悲地说,“算了,下次再来买就是。”
纯粹是念叨给自己听,她嘀嘀咕咕:“一根糖葫芦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才没那么稀罕呢。”
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卢元夏完全没注意到巷子里缓缓开进了一辆小轿车。
当刺目的照射灯终于打到她脸上,已经太迟了。
轿车紧急刹车,轮胎在雪地里滑过刺啦声,停在她面前,距离她仅有危险的一步之遥。
对卢元夏目前的身高而言,面前的轿车简直就是一头被钢铁机械包裹起来的庞然大物,压迫感极强。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住了。
驾驶座下来一个穿着长靴的女人,哒哒哒地走到她面前,很是气愤:“小姑娘,你怎么回事啊,看到车来了为什么不躲开呢?”
“啊?我忘了,对不起,阿姨。”
卢元夏立刻识时务地道歉,然而当她抬头看清女人的脸时,她猝不及防地愣住了。
她记得面前的女人。
是全家福合照上,站在爸爸身边的人。
“妈、妈妈?”
不是很确定,也怕认错人,她声音小小的。
女人听到了她的称呼,身体倏地一僵,训斥的话刹那间停在了嘴边。
她不顾身上昂贵的大衣会拖在地上弄脏,匆忙蹲下身,嗓音有些发颤:“你是夏夏吗?”
卢元夏缩了缩脖子,点点头。
还没来得及开启母女相认的感动,一个男孩从副驾驶座上跳下来,大声:“喂,小丫头,你干嘛一直杵那儿,能不能让让,我们要过路!”
女人回头,瞪了男孩一眼:“全东,别大呼小叫的,过来,这是你妹妹。”
卢元夏浑身一顿,撞上男孩的视线,男孩也明显愣了一下。
他走过来,和卢元夏好奇他一样,他用一种同样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卢元夏一会儿。
然后,他上手捏了一下卢元夏的脸,像是没开化的原始人一样,动作简单又粗暴。
“听见没,妈妈说你是我妹妹。”他估计没学过什么是委婉,什么是寒暄,连这几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他揉了一把她的小脑袋,很是耿直,直入主题:“所以你为什么还不喊我哥哥?”
卢元夏无语地拍开他的手,往女人的身后退了一步。
“你不像我哥哥。”她瘪了瘪嘴,有点嫌弃,“你像个土包子。”
卢全冬:“?”
他没听懂,看向夏伏婷——这个目前已经是他“合法母亲”的女人,问道:“啥意思?”
意思是他长得像土捏成的包子?
他照过镜子,不像啊。
他一知半解地挠挠头,把话题转到别处:“我记得妈妈和我提过,你叫卢元夏来着。”
他顿了顿,这回终于学会什么叫委婉了:“妈妈叫你夏夏,那我也能叫你夏夏不?”
“随你怎么叫。”卢元夏白了他一眼,看向夏伏婷,嗓音立刻变得乖巧,“妈妈,我们快点回家吧,爸爸还等着我们吃年夜饭呢。”
夏伏婷没料到和女儿相见会是在这种场景,她心下动容,没空再搭理卢全冬,抱起女儿就往车上走。
“好,妈妈带你回家。”
在八岁这一年,在这个寒风凛冽,大雪铺路的除夕,卢元夏的人生词典里第一次描绘出了“哥哥”和“妈妈”的具象意义。
只是她并不知道,就在不久的将来。
这两个人会成为未来改变她一生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