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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冬雪不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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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全冬把红包塞到妹妹怀里:“你要觉得亏,全都给你好了。”

本来他以前也没有收压岁钱的习惯。

卢全冬要是和卢元夏呛嘴,卢元夏有一百种回呛他的方式,但他这么大大方方地把压岁钱都送给她,她反倒装模作样地拘谨起来了。

“这……不太好吧。”她边说着边把红包往自己兜里揣。

卢全冬无言以对的看了她一眼,伸出手:“不要就还我。”

“不,我要。”卢元夏捂住兜,“谁会嫌钱多呢,反正我不嫌。”

她拍拍他的肩:“放心,我也不会白占你便宜,在你跟妈妈离开之前,我会请你把镇上所有好吃的都吃个遍的。”

夏伏婷没有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告诉她一个孩子,卢元夏在潜意识里就认为妈妈和哥哥过完年便会走。

然后继续天各一方,一年到头见不到两次面。

没想到卢全冬却说:“我可能,暂时不会离开。”

卢元夏:“什么意思?”

卢全冬不知道她这模样是期待还是不期待,如实说:“意思就是妈妈打算把我留下来,跟你一起读完小学。”

“啊?”卢元夏意料之外地把嘴张成了个O型。

卢全冬没骗妹妹。

无论是夏伏婷还是卢仁晋,都商量好了要把卢全冬留下来读镇上的小学,和卢元夏一个学校。

年后刚复工,卢仁晋便马不停蹄地去学校和相关教育单位办好了卢全冬的学籍,入学证明也顺利搞定。

卢元夏反而成了家里最后一个知道哥哥会留下来念书的人。

见她一直垮着张脸,卢全冬也被传染了:“干嘛,我在这读书,你还不乐意啊?”

“不是不乐意,多个人陪我玩挺好的。”卢元夏从橱柜里端出盘剥好的柚子,“但我怕你会抢走爸爸的爱,万一以后爸爸对我没有那么好了怎么办?”

“你想太多了。”卢全冬手一捞,抢走了她的柚子果盘,“这不有我呢,爸爸要不爱你了,我就帮你找个下家,看看哪家爸爸愿意接受你,我就把你卖给谁。”

“……”卢元夏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她刚端出来的柚子果盘呢?

她震怒:“卢全冬,把我的果盘还给我!”

卢全冬咻地跑远了:“追到我再说吧你!”

-

夏伏婷过年只回雪松镇待半个月左右,期间带着两个孩子走亲戚,提着礼物走街串坊便花掉了大半时间。

和卢仁晋、卢元夏一样,自她离婚后,这个镇子上的邻里街坊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卢全冬。

大家都很惊奇,夸赞这孩子长得真俊,皮实又开朗,嘴也甜,见到长辈总是主动喊人招呼。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之前,夏伏婷光是调教和教导卢全冬,便花了近半年的时间。

半年前,她刚见到这孩子的时候,他瘦得像根从没点燃过的火柴,连字都不会写几个,整个人就像个封闭的壳,除了蹲在路边给人擦鞋以外,什么也不会。

她耗了很长时间,才将卢全冬慢慢引到正常人的生活轨迹上。

她给他的嘴巴里塞很多肉蛋奶,让他长肉增重,教他写一些基础的字,读一些基础的儿童书,还教他见人要喊人,别跟个闷葫芦一样丢她的脸。

这孩子本身是聪明的,悟性也高,理解了她的用意之后,没有辜负她的一番辛苦调教,人前人后都表现得很出色。

夏伏婷大体是满意的。

她给自己放的年假时间已到,明天一早就得返程,吃完晚饭,她在房间里独自收拾行李。

来时两个人,一大一小,走时只有她一人。

别的都没什么,她唯一依依不舍的只有自己女儿——她现在唯一的亲生孩子,母女连心,无法不思念。

行李收拾到尾声的时候,她房间门被敲响,夏伏婷塞行李包的动作停下,“谁?”

“伏婷,是我。”

卢仁晋。

夏伏婷安静半晌,仿佛已经明白过来什么,她泄了气:“进来吧。”

她和卢仁晋既然是离了婚的人,便不可能再同房而睡,也不会有事没事就跑对方房间,这是卢仁晋唯一一次当着她的面进她的卧房。

“随便坐。”夏伏婷客套地说。

“不用了。”卢仁晋看着她,慢慢地说,“我来只有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我希望你能主动回答我。”

夏伏婷:“我以为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可能是对猜测成真的逃避,也可能是对某些既定事实的恐惧,卢仁晋的心上宛如剜过了一道白骨森森的血痕。

他无法相信,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在他和夏伏婷尚未离婚之前,夏夏和全东都只有一岁多点,他这个做父亲的很爱自己的孩子,每天都会把两个宝宝抱在怀里喜爱观摩。

他清楚地记得,儿子的脸上并不存在什么酒窝。

“所以现在那孩子是谁?”他强压下心底发抖的惊惧,“别告诉我是你去孤儿院随便抱一个回来糊弄我的。”

“那个孩子的来路你不需要多问,与你无关。”相比卢仁晋,夏伏婷要冷静得多。

当然,也可能是商人做久了,被名利场浸泡同化,血也早就变冷了。

她心平气和地解释:“至于我们的亲生儿子,因为我的疏忽,他三岁时发了场高烧,我当时在外地谈应酬,没来得及送医院……”

“夏伏婷!”

卢仁晋听不下去,愤怒令他理智全无,他身体在抖动:“所以你是为什么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讲述我们儿子的死亡,你还配做一个母亲吗?!”

“我是不配。”夏伏婷心无波澜地承认,“但是仁晋,孩子没的那一年,我的痛苦不比你少,甚至我比你有更多的悔恨和自责,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只能让它过去,一直沉湎于痛苦有什么意义呢?”

因为崩溃,卢仁晋狠狠地抓了把头皮,指甲缝里都抠出了血痕。

他嗓音颤栗得不像样:“我真后悔把儿子的抚养权给了你,早知如此,我当初就是抢也要把两个孩子抢在手里。”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夏伏婷手指抚过窗沿,她看着窗外月光,似是在自言自语,“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有一个女儿,把全部的爱和资源投入到女儿身上,才是当下之重,不是吗?”

卢仁晋已经失去了和她交谈的力气。

他感觉他和她不像是一个地球上的人。

怪不得当初他们会离婚。

夏伏婷是一个强势又有事业心的女人,当年,她不甘和卢仁晋蜗居在一个小地方做饭店老板娘,孩子刚生完没多久,月子都没坐完就买了火车票,南下闯荡。

那会儿正好赶上改革开放后的企业浪潮,尤其是沿海那些有贸易基础的南方城市,社会资源大量分配,只要够努力够聪明,抓得住时机,遍地都是创业的黄金机遇。

夏伏婷出去一闯就是一年,连个音讯都没捎回给家里。

一年之后,她带着在外头做生意挣的第一桶金回来,她出一半的钱,卢仁晋出一半,一起给家里盖了新房子。

等新房子盖好后,她递上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卢仁晋其实是理解她的,去外面见过了大世面、渴望闯出一番大事业的人,眼光很难再停留于原先的那一亩三分地。

钱钟书的《围城》里还有升官发财死婆娘的说法,不能要求女人升官发财了就得守着糟糠之夫过一辈子。

向上爬是人性,最真实的人性。

成年人之间,和平分开无疑是最体面的,卢仁晋没闹也没纠缠,放她去寻找她的新生活。

但此时此刻,他万万没想到他自以为大度的放手,竟然会间接促成了他和儿子的天人永隔。

“全东……”顿了顿,夏伏婷加了个前缀,“现在的全东,户口已经过继到了我名下,夏夏的在你那儿,虽然两个孩子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但他们将来会作为家人一直相处下去。”

“过错在我,但不应让夏夏失去她原本应该有的手足情。”

夏伏婷眼神露出些许艰涩:“所以我才把全东这孩子留了下来,让他们兄妹俩好好培养感情,这世上多一个疼夏夏的兄长,对夏夏来说有益无害。”

卢仁晋冷笑:“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考虑得真周全?”

夏伏婷避而不谈:“你我都知道,闺女出生的时候运气不好,遗传了祖辈的先天心脏病,我不在她身边,你千万好好照顾她,别让她在学校参加剧烈运动,别让她干重活,别让她熬夜……”

卢仁晋怒意直冲头顶,打断她的废话:“她也是我女儿,我照顾她的时间比你吃过的米还多,用得着你提醒?”

他开门,重重摔门而去。

木板门咯吱咯吱地摇摆晃动,如同她和卢仁晋之间锈迹斑斑的裂痕,不会再有任何复合的可能。

一阵死寂的沉默,夏伏婷低低说:“往后每年春节,我都会回来看你们的。”

“就当做是弥补,我不会再抛下你们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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