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三颔首,背着剑,轻越上房梁,隐入黑暗苍穹。
萧晏舟开门,看着门前身量高挑,低垂着头的夜阑:“走吧。”
下楼的木阶“咯吱”轻响,惊动楼下守望等待的那人。
陆允之耳尖微动,转动轮椅朝下楼的萧晏舟望去。
余晖顺着青瓦裂隙,洒在未施粉黛却面色姣好的脸庞。
棱角恰到好处,不显亲切,却又不过分疏离,眉目只有那双微挑的凤眼在诉说个中情绪。
一身杏色骑装勾勒出少女的身长玉立,长发高束,发尾随风飘扬,仿佛拂过阵阵海棠清香。
两人目光在虚空骤然相接,若有若无的试探来回交锋,似有张无形的网将两人包裹啃噬。
萧晏舟率先移开视线,陆允之猛一回神,虚握轮椅的手竟是攥得死紧,渗出虚汗,洇湿玄色内衫。
萧晏舟整理着衣物落座,眸光流转间戏谑轻笑:“不是说我为陆小将军倾倒么?如今看来倒是将军为我倾倒。”
陆允之只恨自己眼神不争气,微偏过头,暗自淬口气,在心底白了自己一眼,玄色大氅下稍露的耳尖渡上绯红。
起码嘴上争口气,陆允之潇洒扭头,神色恢复如常:“公主说笑,微臣只是想着上次没怎么好好瞻仰公主风姿。”
一声嗤笑,萧晏舟挑眉伸手从竹筒中抽出筷箸,低头夹菜。
这才看出些端倪,菜色一改驿站的朴实家常,细看还有些奢华。
嫩绿的菜下依稀可见金黄的肋排,清澈洁白的鸡汤下零碎飘着片片豆腐,另一盏碗碟下盛满竹莲红枣粥,看着倒是色香俱全。
陆允之也没说什么,执箸边夹菜边斜睨着观察她的反应。
这点心思哪瞒得过萧晏舟,桌上的菜都是从前的她爱吃的。
陆允之起疑心了,哪里出了问题?萧晏舟蹙眉,佯装略过青翠的菜筷箸直向一块肋排。
入口时不知名的腥味在口中漫溢,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另一边的陆允之目光一直停留在萧晏舟身上,连忙轻声,凑近了些:“怎么了?不好吃吗?”
萧晏舟强忍着腥味将腥味咽下,执箸的手攥得死紧:“这菜是你做的?”
没想到她居然能吃出来,陆允之红着脸摆摆手,一脸少年的骄矜:“又不是什么难事,我只是……”
眼间快要阻挡不住滔滔不绝倾诉的心,萧晏舟冷冷开口打断:“做得挺好,下次别做了,浪费粮食。”
陆允之还没来得及骄傲,笑容却凝固在下一秒。
萧晏舟匆匆扒了几口白饭,来不及下咽就往刺史府去。
面对菜时微微皱眉,这一点点的无奈被陆允之看在心底。
陆允之喉间溢出阵阵苦涩,忆起那张全然陌生的脸,为何举手头足间都是故人之影。
那人年纪不大,一有时间便悄躲在树荫蔽下偷读兵书,不爱言语甚至有些阴冷,疏影层叠摇晃在故作老成的眼眸……
自从两年前分别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后来再有消息便是林家结党营私,被圣上判处流放乾州,乾州虽说没有凉州般严寒苦楚,却是瘴戾横行之地,毒虫盘踞,迷雾重重。
处理好凉州事务后,他曾多次带兵去往乾州,这两年来几乎是凉州乾州两头跑……无奈林家人就像人间蒸发般,直到现在,仍旧没有消息。
那天的感觉即使转瞬即逝,可陆允之不愿放弃任何希望,才有此番试探。
自己真的认错人了?
林毓你到底在哪。
大门敞开,朔风拂过“咯吱”晃荡,余晖下映衬着陆允之失意黯淡的神色和一主一仆的落寞身影。
夜阑轻瞥几眼轮椅上的还在吃着的陆允之,一个人低垂着头,唇角下撇喃喃自语:“哪里不好吃啦!”
说着又夹起一大块肋排,使劲往嘴里塞,却没忍住胃中翻滚,一阵恶心涌上。
幸好夜阑轻微挪动一步闪得快,不然倒霉的就是一旁的他了。
趴在轮椅扶手上好一会儿,陆允之才缓过神,艰难直起身,脸色苍白着掏出帕子,擦过唇边的残渍,抬头死盯着抱剑的夜阑咬牙切齿:“你怎么不跟我说那么难吃?”
夜阑转回面无表情的臭脸,一句一顿:“回将军,我说了,你不信……”
陆允之记起似乎有那么一回事,不忍心再听自己的事迹,连忙摆手:“哎,知道了,别说了。”
随后唇间溢出的声声轻叹瞬间被昂扬的斗志取代,“夜阑,去厨房。我还不信了!”
像是预料到般,夜阑勾起硬涩唇角,推着陆允之往驿站厨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