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怪物却仍然很高兴,向着目的地游去的身体像一朵轻盈的云团。
到了沉船后,怪物先把柏泽藏在大礁石后,独身去沉船里查探情况。
两只笨鱼果然死了,怪物把它们清理出沉船,又再三检查沉船,确认没有威胁的生物后,这才回到礁石旁迎回柏泽。
它知道柏泽喜欢人类的东西,特地把柏泽放在沉船的仓库里,里面有很多沉没的旧物品。
这里虽然窄小,但是既然它的小人类喜欢那些东西,它愿意委屈自己挤在仓库里。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我们的新巢穴到了,你喜欢吗?
怪物把带来的碎肉放在柏泽附近。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食物在这里,你记得吃。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我要回巢穴拿剩下的东西,很快就回来。
即便知道柏泽听不懂,怪物还是絮絮叨叨了一阵,要柏泽好好在巢穴里呆着,要他好好吃饭,要他不要饿到自己。
它忍不住伸出触手,去抚摸那个不再打开的贝壳床。
它更想抚摸贝壳床里的它的小人类。
但它知道他情况不好,它不能强硬掀开贝壳去碰他。
怪物恋恋不舍地放开触手走了。
怪物用触手卷着剩下的花瓶,里面的蘑菇团子已经不再发光了,它用触手使劲摇晃,希望能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摇醒,可是无论如何,它都不再亮光了。
看来,它该去找一些新的回来。
回程的路太长太长,怪物越游越快,恨不得马上见到它的小人类。
来了新的地方,它的小人类能够适应吗?他刚来时,就花了不少时间来适应;不知道搬家能不能让它的小人类改变心情开始吃饭;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人类的语言,和它的小人类对话,他会不会大吃一惊......
想着和柏泽有关的事,怪物也想起和柏泽初见的那一天。
它从长眠中醒来,一眼就看见海上暖红的落日,天边的云霞倒映在海面,起伏的海只能映照出温暖的颜色,一艘艇破开海面停下,随着波涛的涌动上下颠簸。
它的小人类穿着紧身的衣服钻入海里,像生来就是这片海的一串泡沫、一阵波涛,在海里自由地潜泳。当他破出海面,身后残阳如血,随风起的海浪轻轻拍在他的身上,破碎着橙红色的光,天上炸开烟花,和如血的夕阳、橙红色的海浪相映成趣。他笑着和另一个人类说话,温暖似乎从遥远的天空落在他的身上。
它在冰冷的深海里待得太久了,想要分得一点阳光,但是阳光从未照进深海。
它要把他留下,就像留住阳光。
于是,他留下了,他果然像阳光。
随着离新巢穴的距离越近,怪物就越高兴,它在路上还抓到了新的小贝壳,可以当作装饰。
还没进巢穴,它就大声嚷嚷起来:“嘶嘶嘶嘶嘶嘶嘶!”我回来了,看我带了什么!
一如既往地无人应答,它也没有灰心。
“嘶嘶嘶嘶嘶!”它也会发光!
怪物挤进巢穴,正想用触手的眼睛看看它的小人类,却发现贝壳里竟然没有柏泽的身影了!
它一下慌起来,在逼仄的空间里到处翻找,却根本找不到柏泽。
一种莫大的恐惧感压在它庞大的身躯里,竟然穿透它坚硬的鳞片,刺进它的身体,就像很久以前它不敌猎物,被咬断了六只触手无处逃亡一般的心情。
是有什么东西趁它不注意溜进来了吗?怪物四处嗅闻,却没感受到别的气息,整个仓库里只有柏泽温暖的气息。
是它的小人类自己出门了吗?可是以往它外出捕猎,小人类都是乖乖等在巢穴,他能去哪?周围又那么不安全。
怪物四处嗅闻,感受柏泽气味的方向,它一路循到那条海底裂缝。
它从未靠近过那条海底裂缝,对于危险的敏锐让它知道那是它不可去的死亡之都。
但它却在死亡之都看到了它在深海的唯一温暖。
它的小人类知道它来了,却并未回头,向着深海裂缝,毫无留恋地一跃而下。
怪物是没有心的,没有骨骼,没有器官。
但它却觉得它那一刻,肝肠寸断。
它向着它的小人类以它从未有过的速度扑去,在一起坠入裂缝后,才堪堪将他揽入触手。
可小人类却开始拼命挣扎,像已经被砍掉头的鱼,剩余的身体在垂死摆尾,他冒着自己被撕裂的风险,把它缠紧的触手从皮肤上大力撕开,他短小的四肢也在奋力踹它。
静默了几天的小人类终于在此刻大声哭出来,用他撕裂般的声音大喊,声声泣血:“滚!滚!!滚!!!”
他想大声责骂这个害他亲朋散尽,害他自由沦陷,害他生吃同族,害他恐怖进化,害他坠入地狱深渊的怪物,但痛苦痛哭痛恨到极致,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只在无助地颤抖。
也许是他反抗的力气太大,也许是他死前的最后一搏太过狠厉,怪物的触手竟真的被他剥离开身体。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裂缝下方传来此起彼伏的嘶吼声,像是被囚禁在裂缝深处饥饿了很久的食人野兽在期待着他们的坠落。
下坠在继续。
他满足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