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魇妖!
魇妖,擅幻境。
幻境随陷入者心意变化,一旦心愿达成,陷入者便会被幻境吞噬,成为魇妖进化的养料。
她的心愿,正是从这场被围杀的死局中觅得新生。
神思一瞬清明,洛缨逆着本心,任由大修们将自己重新捉拿。
大修逼问、暴力威胁,再来一次,洛缨心中的恨意和愤怒,比前世挫骨扬灰时更甚。
这是魇妖在施压。
洛缨挑眉,对着不远处那若隐若现的三角饭团扯了扯唇角。
下一刻,青霜剑刺穿她的心脏,接着是丹田,最后是识海。
力量的流逝本能地激起她的反抗之心,她咬紧牙关,将澎湃的战意和杀气都锁在心房,倾城在某个大修手里,嗡嗡悲鸣。
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她有些分不清此情此景,前世今生。那颗被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种子悄悄发芽,不动声色的冒头。抽离的力量在这一刻悄然恢复,洛缨艰难仰头,压抑着反抗的战意。
庞大的三角饭团已然走到她近前。
好险,差点就让它得逞了。
洛缨抿了抿唇,再次收回身体的掌控权,任由力量被抽走,任由意识变得模糊。做戏做全套,她甚至如前世那般,最后看了一眼人间。
腾腾黑气自央央人群中爆发,她很快寻到爆发的焦点,来自一个素衣男子,她识得他腰际那块护身玉佩,很多年前,她赠给一个叫原暮白的书生。
前世,意识彻底湮灭之前,她最后一缕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他对大修们大开杀戒,她畅快,感激,唯一不解的是,她同原暮白似乎不熟。
她的视线瞬也不瞬地锁定在被黑气所笼罩人身上,魇妖必不会轻易放她离开幻境,这次她有很多时间看那些黑气交织,看她的仇人们一个个落难。
那是何等强大的力量,妖蟒一般的黑气纠缠向大修们,缠上谁,谁就被黑气绞碎。他们发狂地反击,愤怒地斥责,全然没有围杀她时的从容闲淡。她一时竟不知该笑还是该叹气,原来不是他们太强,只是她太弱。
很快她发现不对劲。那些黑气杀尽大修们后,又开始袭击未曾与她动手的修士们。
她与原暮白只是君子之交,不了解他的行事手段,只是在相识后的那几年里,偶然读过些他做的文章。
彼时,他已入朝为官,为国为民,为江山为社稷,公正无私得与这个物欲横流光怪陆离的尘世格格不入。
心怀天下者,不当妄动杀念。
思及此,她忽然意识到,他骤然出手,大抵是不平世道不公。加害无辜者,大抵是魔功反噬。这样一个好人,入魔已是不该,即便是幻境,她也不愿他背上屠戮仙门的罪名。
助他,非她之执念,顺手而为之事,顶多令魇妖的威势多加一分而已。左右她已勘破幻境,暂时无法离开,只是魇妖最后的挣扎。
说做就做,操控着仅存的意识,飘向废墟之上,那团被修士们避之不及的黑气。
飞快的环绕着他念诵清心诀,他周身魔气非但没有减淡,反倒黑得似墨,稠得似浆糊。
不该如此。
仙门的清心诀既然无用,她便念诵佛门经典。大抵是消耗过多,她的意识又淡了一分。
时间不多了,洛缨豁出去,控着意识一头扎进魔气里。
然而,下一刻她就怔住了,那层层魔气下的脸,竟与借剑倾城的男子重叠。
“原暮白?”
“是。”
男子嗓音哑然,注视着越加虚化的她,视线分明是平静的,却无端令人觉察到蕴蓄在万年古井之下,沉积的疯狂。
“停手。” 他的注视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身影又虚化几分,好声好气同他分辨,他们不曾作孽。
“你在意他们?”他可有可无地扯了下唇角,眼底浮出一抹近乎残酷的冷漠,“你要死了,有何资格管旁人的死活。”
洛缨张张口,犹想分辨,只一思索的功夫,他便倾身而至,与她相距咫尺。
骨骼分明的手陡然穿过虚幻的肩头,她瞧见自己不完整的身形倒映在沉着死寂和灰败的眸子里,只作一声长叹,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毕竟是幻境,她亦死过一次,同他计较什么。
“也好,”魔气乍然汹涌,他轻嗤,“那便如你所愿。”
顷刻间,魔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回涌入他的身体,魔纹蔓延,青紫色的血脉在薄薄的皮肤下不安地跳动。
她似乎听到很轻的“咔”声,接着闻到一股很淡的血腥味。紧绷的弦乍然而断,一个极为不可思议的画面骤然浮现。
血雾自他掌心炸开,血花一路向上炸去,小臂、双肩……一路蔓延。
“不要!”她慌了,请他住手,不是让他自戕,“快停下!”
他倏地一笑,沉积的戾气好似找到出口。张开血肉模糊的双臂,虚虚地拥向她,艳红的唇凑到她耳畔,轻声呢喃:“一道走吧。”
血珠自下颌滚落,穿过她虚无的颈侧,她好似被灼烫,惊得脱口轻呼:“我不会死,你也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