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着被雾柏锤了一拳的肩膀,仰着脸冲盛暮喊:“别听雾柏瞎说,什么路上小心,魔域现在安全得很,你尽管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片地没什么你去不得的地。”
盛暮拿着钱袋子,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在饭局上,被爹塞了张百元大钞指使着去买包烟的小孩。
很新奇的体验。
她抓紧了萧泽禹的钱袋子往外走。
萧泽禹说她想去哪就去哪,但其实盛暮倒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不过萧泽禹这样说,那魔域里应当也是没有什么秘密之处。
于是盛暮就有一搭没一搭地瞎逛起来。
她现在身处的地方应该是魔族的皇宫,盛暮本想在皇宫里绕一圈,没想到不知是顺着哪个小门走岔了,竟直接走到了大街上。
华灯初上,街巷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商贾云集,虽算不得市列珠玑,但盛暮走走逛逛,也看见了不少新奇的东西。
有用魔角做成的匕首啦,魔物做的胭脂啦,还有些瞧起来就不一样的小玩意儿,瞧起来像是魔域的特产。
萧泽禹的钱袋子鼓鼓,盛暮也不跟他客气,想要什么全都拿着萧泽禹的钱袋子买下。
从街头逛到巷尾,储物袋都差点要装不下。
盛暮心满意足地准备打道回府,她看了眼人并不少的主路,脚下步子一转,掉头钻进了一旁的小巷。
小巷漆黑一片,盛暮缓缓放慢了步子。
终于在一个转角处,盛暮看见了水潭边透过来的两个影子。
唰地一声,长剑在夜空中泛着寒光。
盛暮错身绕至二人身后,抬脚便踹向其中一人的膝盖。
那人反应迅速,扭腰避开,盛暮却仍不罢休,她足尖一点凌空飞起,提剑便朝着那人的喉咙刺去。
这一次,那人避得艰难了许多。
剑尖几乎要刺穿他的喉咙,盛暮的力道却分毫未收,危机之下,另一人忽然扭身过来,挤在盛暮面前。
就当盛暮以为他要使什么小动作时,扑通一声,这人竟直接给盛暮跪下了。
后面那个跪得也极其迅猛,动作甚至比刚才闪避那下更快。
“仙君大人饶命!”
“饶命!”
长剑垂落,盛暮低头看着面前跪下的二人,拧眉道:“你们叫我什么?”
“仙君啊。”
“仙君大人!”
两人一口一个仙君大人地喊着,喊得盛暮眉头越拧越紧。
在魔域喊她仙君,难不成她们刚进魔域就被盯上了?
莫非这就是魔域的残魂?
盛暮收起剑,正准备探探这二人地口风,就看着两人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露出两张莫名熟悉的脸来。
小点的那个道:“我叫徐小东。”
大点的那个道:“我叫徐小西。”
盛暮眉心一跳。
她想起来了!
她在三岱镇时,从这两只魔的手里抢来了那间宅子。
只不过——
盛暮看着跪在地上的两只魔,有些好奇:“你们怎么在这?”
八百年过去,原本还是顽童的二人早已褪去了稚气。眉宇间甚至带了几分上位者的威压。
这幅面孔与气质,此刻跪在她面前叫她仙君大人,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你们先起来,”盛暮说,“跟我讲讲吧,为何要一路偷偷跟着我,打什么坏心思呢?”
徐小东笑了笑,说:“仙君说笑了,我俩哪能打什么坏心思,是魔尊大人特意交代的,叫我俩仔细跟着您,怕您钱不够用。”
本以为是恶念的具象,没成想是师兄财富的具象。
盛暮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徐小东和徐小西瞧着也不像是在说假话,八百年过去,这两人相比在魔域也能混个长老之流的当当。以这种身份地位,实在是没必要说谎。
“逛也逛完了,你们还有什么要做的么?”盛暮问道。
两人齐刷刷摇头:“没有了。”
“那劳烦帮我领个路回去吧,还有,”盛暮弯了弯唇,笑道:“给我讲讲这么这些年,魔域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
灯火从窗棂中透出,落下一束光劈开了漆黑一片的夜幕。
盛暮踏着那束光,任由自己的影子在身后拉得老长。
她脑子里还想着刚才徐小西和徐小东说过的话,正要推门进去,忽然听见屋内的雾柏大吼一声:
“萧泽禹你他妈的是不是想死?你活腻歪了是不是!都说了收集残魂去干死离阳那个老狗逼,你能不能把你那些屠戮仙门的念头给我收起来!”
“你杀了他们你自己能全身而退吗?你脑子里除了复仇同归于尽还有没有点别的了!”
盛暮按在门把上的手一顿。
她脑子忽然嗡地一下。
她知道魔域里离阳的恶念在哪了。
方才徐小东和徐小西和她说了一路,在这八百年间,萧泽禹的人生只有两件事——
一,重建荒凉的魔域。
二,疯狂策划着屠戮仙门的复仇计划。
他要杀光那群名门正派,要杀光那群仙家正统,要所有的修道者全都不得好死。
盛暮知道萧泽禹这么多年一直忍辱负重地谋划着复仇,她知道他的故事,直到他心中有恨,也知道他心中那些疯狂的念头。
可她不知道是,即便已经到了今日,即便他们已经快要将离阳的残魂收集完毕,即便他们的计划已经过了大半——
萧泽禹脑海中那些屠戮仙门的想法,居然仍旧没有消失。
而也就是那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
为什么萧泽禹想了一下午都想不到魔域里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为什么明明应当是恶念环绕的魔域,反倒是一片宁静祥和。
因为所有离阳残魂的恶念,全都集中在了萧泽禹一个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