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外,桓秋宁穿了一身黑色束身衣,黑纱蒙面,他转着手中的短刃,蹲在树上逗寒鸦。
十三轻掠到粗壮的树干上,他打了个响指,蹲在桓秋宁一旁,小声说:“十一哥,刚接到上头的密令,让我去城外的寒烟村查一个叫‘苦菊’的人。”
桓秋宁微微点头,他紧盯着太医院里头的人,眼神阴翳。转动短刃的手突然一顿,他说,“时机到了。”
“十一哥,今夜太医院人多眼杂,你的眉眼太特别了,千万别跟人对视......多加小心啊!”十三的话没说完,桓秋宁纵身一跃,落在了后院的树影中,很快没了踪迹。
十三蹲在树上摇了摇头,他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走了。他抬头看了看树梢上那只乌黑的寒鸦,自言自语道:“你说我十一哥这长相,真不适合干这行吧。但凡有人跟他对视过,都忘不了他那双眼睛,要不是他身手好,这会儿已经死了千百十次了。”
寒鸦歪着头,伸着脖子叫了两声,忽闪着翅膀朝月亮飞走了。
“得嘞,连只鸟都不鸟我,服气。”十三翻了个白眼,他抬手朝那只乌鸦打出去一个小巧玲珑的暗器,打掉了它的三根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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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井中列了两行人,身上盖着白布,四肢已经僵硬了。三个仵作用小刀割开了他们的腹部,从体内取出了一块块烧得黑紫的烂肉。
桓秋宁在暗处拦了一个仵作,把人打晕了,换上了他的衣服。他的个子很高,穿仵作的衣服有点勉强,他索性就把裤腿子划开,抹上点血遮掩一下。
他蹲在一旁,学着旁边三位仵作的动作,把手藏在白布下,掀了掀底下那人的眼皮子。
“席太医,此毒的毒性极强,死者的五脏六腑皆已溃烂,毒素扩散之快,非寻常药草能够控制,想必此刻陆大人体内,已经千疮百孔了。”旁边的一位仵作对席太医道。
“圣命难违,救不活陆大人,你我今夜都得死在这里。救不了也得救,不管用什么法子,绝对不能让他死在今夜。”席太医对太医院的众人道。
“席太医,不好了,陆大人口吐鲜血,气息已经很微弱了!”屋里边的太医冲出来火急火燎地说。
席太医神色大变,他急切地道:“去找,凡是上京中与蛮邑有关的人,都找来,死马当活马医,快去找!”
桓秋宁轻轻地咳了一声,刻意地换了一种声音。他走过去,步子轻快,躬身道:“席大人,臣家中有一位远亲,曾在各方游历,路过蛮邑之时害了一场大病,正是误食了蛮邑的花草,其症状与此毒颇为相似。”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人命关天,怎么能因为症状‘相似’,就一概而论!”屋里的太医着急忙慌地想法子,听到他这番话,还是忍不住要说上一句。
席太医上下打量着他,说:“继续讲。”
“小的有一个法子,是蛮邑的偏方,成了能救陆大人的性命,就算是不成也不会伤害他的身体,只是小的并不精于此术,需要几种名贵的药材为引,才敢施术。”桓秋宁道。
“我堂堂太医院,区区几位药材,还能给不了你?你且说说看,若是我太医院没有,我席林亲自去给你寻。”席太医道。
桓秋宁一一说来:“仙斛兰韵,七星海棠,朝凝苁蓉,雪芙子,伤鹤淮。”
“仙斛兰韵倒是有的是,朝凝苁蓉也有,只是这剩下的......先不说这雪芙子只在大徵的西部边境出现过,它生长于人迹罕至的久寒山上,百年才寻的一棵,就是这味伤鹤淮,那可是清江以南的白鹤悲痛至极咳出来的血,一个时辰内失效,根本无法保存。这两位药,就算是神仙来了也凑不齐!”屋里的太医听罢,长声道。
“席大人,小的无能。”桓秋宁垂下眼帘,认真道,“如果没有这些药引,小的需要一根蜡烛来替陆大人续命,直到五中药引寻齐了,才能施展救命之术。”
“一根蜡烛?”席林的目光落在了桓秋宁脸上的白纱上,他半信半疑,摆了摆手对身边的下人说,“去给他拿过来。”
“把头抬起来。”席林盯着桓秋宁问,“你一个仵作,身份低贱,怎么能懂得治病救人的法子,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
桓秋宁低眸笑了笑说:“小的自知身份低微,但是人命关天,如果能救人一命,为席大人分忧解难,就算是豁上小的这条命,那也是值得的。救人的法子和这些名贵的草药都是小的道听途说来的,小的一介贱民,不敢有所保留,把知道的都告诉大人了。”
席林上下打量着他,跟身边的手下低声轻语了两句,对他说:“进去吧,我给你这个机会。”
桓秋宁低着头走进了屋里,一炷香后,他浑身是血的走了出来,身后是已经醒过来的陆决。
在外等候的太医纷纷惊叹道:“这怎么可能,陆大人半条腿已经踏进阎王殿了,居然把他给救活了!”
桓秋宁用白布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迹,他轻笑着洋洋洒洒迈过了门槛,冲一旁的席林微微行礼,道:“席大人,小的已经暂且控制住了陆大人的伤势,只是若要治愈,还需要那几位名贵的药材。城外有一农夫家中养鹤,虽不是南鹤,但是可以一试,至于其他的药引子,就拜托席大人了。”
“赏。”席林摆了摆手,身后的人给他扔了一袋银子,“从今日起,你不再是贱籍了。”
桓秋宁拎起那一袋银子,“小的谢过席大人。”
他低着头往外走,身后跟了几个席林手底下的人。走到天井后,他撞见了一个人——照山白。
驼色的粗麻布衣袖蹭过照山白身上的银色绸缎,勾起了丝丝绒绒的边儿。两人相对走过,冷风侵袭,衣袂一明一暗,人影错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