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之后,桓秋宁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有了要把门关上的冲动。
铜门之后,宛若阎罗的老宅,黯淡无光,蛛丝密布,腥臊烂臭,里边仿佛下一秒就能冲出几只凶神恶煞的怨鬼,生生把眼前人撕碎。
最奇怪的是,在破布和蛛丝地下居然隐约透着金色的亮光,像一双双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看。
桓秋宁没想到照山白是个胆儿大的,他挡在桓秋宁的身前,抬脚迈进了密室。桓秋宁紧跟着他,前脚刚进去,后脚铜门就关上了。
奇怪!铜门那么沉,怎么就刚好等他们都进去就关上了,就好像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暗中操控一样。
细思极恐。
桓秋宁点着了手中的火折子,回头一看,正对上了一个烂臭的骷髅,它的眼珠子干在了骨头里,比恶鬼还要骇人。桓秋宁捂着嘴不出声,吓出了一身冷汗。
照山白用方巾捂住嘴,轻声道:“这些年照府中总是有离奇失踪的杂役,看来是误入此处后,被困于此出不去了。”
“不一定是误入此处,也可能是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被关到此处活活饿死了不是吗?果然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你们照府可真是‘卧虎藏龙’啊。”桓秋宁点燃了密室里的蜡烛,既然能点着,说明这个密室就一定有出口。
他抽出腰上的软剑,挑开了一件发烂发臭的旧衣裳,果不其然,下面藏着东西。
刚才那些金色发光的东西,不是眼睛,而是沉甸甸的金子。
破布下面盖着的不只有金银珠宝,还有一些形状古怪的宝贝,看起来像是别国送来的贡品。
桓秋宁戴上了黑色手套,他拎起了一件白瓷,翻过来一看,瓶底果然印着旌梁王室的印章。他又拎起了一件宝贝,这一翻,没想到瓷瓶里竟然“哗啦啦”地掉出了不少钱币——永安钱。
联想到十三之前查过的照府承恩三年至今的账单,这些年照宴龛从琅苏购进了大量的绸缎,而且还能对上账,这说明他在琅苏买绸缎用的很可能不是五铢钱而是永安钱。
大徵境内这些年私铸劣钱的情况只增不减,官商勾结,同流合污,致使大徵境内的永安钱越来越多,越来越不值钱。而旌梁五大州的铸币权由旌梁王室荼氏死死把控,市面上流通的永安钱较少。所以买一匹相同货色的琅苏绸缎,五铢钱要花五百钱,而永安钱只需要花两百钱。
这些年照府入账的钱跟走账的钱是对等的,可是买到的东西却多了很多很多,这种账御史台查的时候,很容易被表面上的对等所蒙蔽,毕竟也没人细查他到底是花的什么钱。
不过说到底,照宴龛是相国,照氏一族在官场上拉帮结对,早已养成了自己的势力。只要稷安帝不细查照氏,也没人敢动他们。
而且琅苏这个地方,本来就是特殊。琅苏虽是大徵的国土,但是位于清江已南与琅苏接壤,琅苏中混杂着各国的商人,货币和商品交易复杂,在琅苏,什么钱都能用,什么东西都能买到,全看卖主愿不愿意做这个买卖。
桓秋宁整理着思绪,他发现了三个矛盾点:
一、私藏贡品是死罪,而且密室中大量的旌梁贡品,是从哪儿来的?
二、照宴龛在府上私藏了大量的永安钱,是为了买,还是为了卖?
三、琅苏是杜氏的老窝,照府为什么能在杜卫的眼皮子底下在琅苏用永安钱进行交易?
把一个个的珠子串起来,桓秋宁琢磨出了一种可能性:私藏贡品是死罪,销毁贡品一旦被发现,更是诛九族的大罪。所以照宴龛想悄默声地把东西送到琅苏,让府上的人混入各国的商人中,在琅苏以“假货”卖掉,换成永安钱。从而再用永安钱买昂贵的琅苏绸缎,送给各大世家做每年的新春贺礼。
这些贡品上印有琅苏王室的印章,别的地方没人敢买,只有在琅苏才能卖出去。
照宴龛绕了这么打一个弯子,就是为了处理贡品,那么这些贡品,又是哪儿来的呢?
照山白站在黯淡无光的珠宝中,脸色很差。这间密室里头藏着照氏一族所有的肮脏与腐物,照山白站在这些腥臭发霉的东西旁,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那一条条冰冷的家训。
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盯了一会儿照山白的背影后,桓秋宁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桓秋宁温声道:“酒醒了?”
照山白沉声道:“我没醉。”
“什么?什么!!!别别别,这种玩笑可开不得,你别吓唬我,我胆子小。”桓秋宁不敢相信,不可置信,完全不信,他探头往前看,忐忑不安,心脏“嘭嘭嘭”地乱跳!
那些话若是让照山白给记住了,怕是要有大麻烦。也不只是麻烦,主要是怪丢脸的啊!
见照山白的脸上还泛着一点儿红,桓秋宁会心一笑,撩骚道:“装。没醉你脸红什么?”
照山白不理他,自顾自地道:“永安钱一案我并非全无所获,每逢庙会,昭玄寺外有寺集,会有小贩在周围卖香囊香包,陆府杂役手中的香囊不仅是寺中僧人所赠,大多是在附近的庙会上买的。我顺着这条线,查到三叔府上的婢女,曾经在寺集上卖过香囊。”
桓秋宁顿了顿,道:“这条线好查,你能查到,凌王和柳夜明也能查到,而且不一定比你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