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而已,不必言谢。”桓秋宁懒兮兮地靠在一侧,手指轻点着太阳穴。照山白一连两句道谢让他有点接不住,他勾了勾嘴角,“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欠我的东西你别忘了。”
照山白淡淡一笑道:“谨记于心,莫不敢忘。”
粥还是温热的,照山白用瓷勺舀着粥,他喝了一小口,手指突然握紧了碗。他这般勉强的表情,像是在喝药,又苦又涩。
“不应该啊。”桓秋宁心道,“红枣、枸杞、莲子还有白糖都放进去了,不应该会这么难喝啊。”他琢磨不透,厚着脸皮问了一句:“不好喝吗?”
照山白浅笑道:“尚可。碗挺别致的。”
“那肯定!”桓秋宁抱着胳膊靠在榻边,冲照山白笑了笑道:“汤圆喝过,它说喜欢。”
汤圆趴在榻前,傲娇地摇了摇尾巴,它哼了两声,一脸嫌弃。
照山白吃了一小口,抬头问:“你要吃吗?”
“不啦!我才不跟小孩抢吃的,你慢慢吃,我去给你煎药。”桓秋宁抬手给照山白披了件毛绒绒的外衣,转身揉了揉汤圆的脑袋,“汤圆,走吧。”
桓秋宁回来的时候,照山白已经抱着枕头睡着了。
又等了一夜,照山白的烧还是没退。桓秋宁盯着他的伤口守了一夜,断定他中的是铜鸟堂的一种毒。想要救他,就得去见一个人。
走之前,桓秋宁坐在照山白的书桌前,提起笔想写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平日里照山白把他的书房四宝当成宝贝,别的东西都能碰,就这张桌案和上面的笔墨纸砚碰不得。
桓秋宁看着手底下的宣纸,微微挑眉,心想得留下点骚言骚语,逗一逗照山白。
写点什么好呢?
桓秋宁抿嘴一笑,想到了一句诗。写完,他满意地读了一遍,甚至红了耳朵!
“十一哥,你写的什么啊?”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到了房梁上,此刻正伸着头往下看。
桓秋宁一心虚,把纸随便一折,随手塞进了一个木匣中。他抬头看着十三说:“你是不是有病?大白天的躲人房梁上干什么呢。”
十三一跃而下,努嘴道:“不是你让我来找你的么。十一哥,我都来了好一会儿了,明明是你写的太着迷了!你该不会是写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怎么可能。”桓秋宁心虚地把毛笔挂在笔搁上,“瞎扯两句,写着玩的。”
“那我看看!”十三轻步一掠,跨步到桓秋宁身后,伸手抓住了木匣。
他打开一看,里边没有什么宝贝,只有一本《清心咒》,几个平平无奇的信封,以及桓秋宁藏进去的那张皱皱巴巴的宣纸。
桓秋宁夺回了木匣,他一眼没看,盖好了木盖放回原位,“别乱动!他就宝贝这点东西,给他留着吧。”
十三举起两手,乖乖地站在一边,揶揄道:“《清心咒》欸,十一哥,你别再撩骚人家了,看看给人家丞公子逼的,连《清心咒》都看上了!”
“欠打了是吧。”桓秋宁揪着十三的耳朵往外走,“走吧,有人在等着咱们呢。”
十三抱着耳朵鬼哭狼嚎,被桓秋宁瞪了一眼。他问:“谁啊?这天底下到底有谁会专门等咱俩啊。”
桓秋宁转了转短刃,道:“那必然是你日思夜想的人啊。怎么,你不想去?”
“我哪有什么日思夜想的人哪!”十三脑瓜子一转:“是代号三!”
***
照山白醒来后,拖着虚弱无力的身子,在中堂见了照铮。
照铮虽然脾气爆一些,但是脸上总是挂着笑,像一尊极乐佛。此刻他在中堂中踱步,脸上没有半点平静,全是急切与焦躁。
照山白恭敬地示礼道:“三叔。”
“山白,我听说你病了,一直没敢过去打扰你。你好些没,三叔从晋州带了些人参,你尽管拿去熬药养身子。”照铮握着照山白的胳膊,“太瘦了,你父亲这些年对你要求太苛刻了,本该是无忧无虑长身体的年纪。”
听到这句话,照山白心里一酸,疼痛遮不住内疚,他偷偷地掐着手指。“三叔,是我没用。如今父亲入狱,照氏危在旦夕,我怕我护不住照氏,也救不了父亲。”
“天塌下来有你三叔顶着,还用你这个小娃娃来独当一面?”照铮拍了拍照山白的后背,“私藏贡品,私铸劣钱都是重罪,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你三叔在镖局有人,就算是劫狱,也得把你父亲救出来!”
“三叔,万万不可。”照山白认真道,“即使是重罪,我们也不能逃避!父亲可以逃,照氏上百号人怎么办?我们必须得想出法子,以解燃眉之急。哪怕是功过相抵,哪怕是以卵击石,绝不能让照氏成为史书上任人唾骂的一笔。”
照铮问道:“山白,你有主意了?”
照山白忍着咳嗽,缓缓道:“我思来想去,想明白了一个点,为什么所有的人证物证会在三日之内一齐出现,根本没给我们应对的时间?因为有人要拿照氏开刀,为的就是在朝中扩大自己的势力,这个人是凌王。凌王下了一盘棋,父亲便是他落的第一颗棋子。”
“如果是凌王殿下暗中操控,那就不好办了。”照铮思索道,“凌王殿下与杜卫素来交好,如今郑氏在朝中的地位大不如前,如果他非要置照氏于死地,那咱们便真是危在旦夕了。”
“凡是有利必有弊,照氏这颗星陨落,对凌王殿下有利,就一定会有弊。”
照山白缓了一阵,继续道:“近些年私铸劣钱的氏族不仅仅是照氏,还有很多家族,比如陆氏。陆氏就是凭借在琅苏、郢州、泸州等地用私铸的钱币牟利从而发家致富的。如果这件事要一查到底,就一定会揭开陆氏的老底。杜陆两氏是姻亲,陆氏为杜氏养兵,杜氏保陆氏财源不断,他们同气连枝,密不可分。如果凌王动了陆氏的利益,杜氏必定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我们可以先从陆氏下手,就看凌王殿下是要一锅端,还是就此收手了。”
“言之有理。”照铮问道,“山白,我该怎么做?”
照山白道:“三叔,你知道照氏这些年跟那些氏族关系最紧密,找一些你信得过的朝中官员,上书,请求陛下严查私铸劣钱一事,并且要查照氏贡品的来历,一定要查清楚。最重要的一句话,一定要有:‘凡私铸劣钱者,格杀勿论’!把事情做绝,说不定就会出现转机。”
照铮惊慌道:“山白,你这不是要害了你的父亲吗?”
“三叔,你先冷静。”照山白安抚道,“物极必反,如果朝中有很多人认为私铸劣钱是死罪,那么那些曾经参与过铸币一事的官员,定会人人自危,他们会替咱们想办法保住父亲的。他们很清楚如果父亲死了,那么下一个大难临头的人就必然是他们了。”
照铮叹了口气道:“好。就依你之言,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三叔。”照山白叫住照铮,“你当真不知道照府里的那些贡品,是怎么来的吗?这件事才是最重要的,往小里说是私藏贡品,往大里说可是私通旌梁贵族,意图谋反!”
照铮欲言又止。他握着照山白的胳膊,沉思道:“山白,有些事三叔不能说。如果你实在是想知道,也只能亲自去问你的父亲了。这是个秘密,一个牵扯到皇室命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