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十三 !!!!!”
不会再有回应了。
永远,永远不会再有回音了。
……
一只万念俱灰的鬼在雨夜里飘荡,面无表情,不哭不语,只是流泪。地上的水洼中映着灯光,他看不见,一脚踩进去,踩碎了上京城的繁华。
崩溃过后是心如死灰的平静。
桓秋宁晃晃荡荡地走在长安路上,有时哭有时笑,嘴里不停的重复着一句话。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城北的陋室,他的空荡荡的宅院。
站在门前开门之时,桓秋宁才察觉到他身后站了一个人。
一袭白衣,撑一油纸伞,像是跟他走了一路,全身都湿透了。
桓秋宁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一句话想对他说,转身走进了院子。
照山白脚步轻轻,拎着食盒走进了宅院。他见屋里亮了灯,没有前去敲门,只是安静地站在院子里,静静地注视着那盏灯。
屋里人扔出了几句有气无力的话:“你来干什么?带我回去审讯,还是……来可怜我?”
照山白低声道:“路过,想来看看。”
屋内传来一声冷笑。
转眼间,桓秋宁抢过照山白手中的伞,扔在一边,两个人淋在雨里,他紧紧地攥着照山白的手腕,寒声逼问道:“这种话你自己信么?照山白,收起你这副假惺惺的做派吧,自欺欺人有意思么?别装的时间长了,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你很鄙夷我,讨厌我,恶心我,不是吗?!”
他的语气一分分加重,已然失态:“从我第一夜出现在与君阁开始你怀恨在心了吧,我以色示人,靠着这张皮上位,我对你出言不逊,行事轻浮,让你这位清清白白的好公子遭人诟病!我利用你,伤害你,踩着你的名声谋权谋位,你恨透我了吧!你之所以让我留在与君阁,是因为我是陛下安插在照氏的眼线,你也算不上是可怜我吧,你不过是为了让稷安帝放下对照氏的警惕心,这样看来,我对你也不是全无用处,难怪你会用这种表情看我。照山白,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怜悯,恨啊,把你心里的恨发泄出来啊!”
桓秋宁把短刃放在他的手里,握着他的手逼向自己的脖颈,疯了一般笑道:“杀了我,给我个痛快,你也痛快,一举两得,行吗?!”
“你冷静一点!”照山白叹了口气,他握紧了桓秋宁的手,逼得桓秋宁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撞在了木门上,震得两个人不由得贴近彼此。
“冷静一点,好吗?”照山白抽出挡在桓秋宁后背与木门之间的手,用手臂抵着他的胸口,夺过了短刃,让扔在了地上。
他直视着桓秋宁的眼睛:“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不要冲动,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你想骂我,打我,或者是别的,随你!别伤害自己,可以吗?”
“后悔……”桓秋宁盯着那双雾月半朦胧的眼睛,苦笑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去后悔。我已经失去后悔的机会了。”
桓秋宁衣服已经湿透了。玄色的软纱紧贴着前胸,脸颊上的雨水顺着下颚滴到了锁骨,弹起的水珠飞溅到了照山白的耳垂上,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温热。
二人的心跳声盖过了雨声。
照山白低头看了一眼,隔着一层单薄的软纱,桓秋宁整个人都在抖。照山白觉得桓秋宁会冷,于是抓着他的手,把他带到了屋内。
烛光微弱,在冷风中摇曳。待桓秋宁冷静下来后,照山白出去,把食盒拿了进来。
“下毒了?想给我一个体面的死法?”桓秋宁冷笑。
桓秋宁抬眸看了一眼他的衣袂如雪背影,打开食盒,看到里边有一碗用棉布裹着的八宝粥,还是温热的。
他心头一软,眼角热了起来。
恨吗?
他现在已经恨到无力,恨到连自己都看不清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会发生的这么突然。
意外打了他个措手不及,遍体鳞伤,如今连哭都不知道该找谁哭。
他以为自己可以操控全局,可以改变既定的结局,到头来,他只不过是别人棋盘上任人舍弃的废子,甚至赔上了别人的命。
桓秋宁端碗的手抖得厉害,他咬了咬嘴唇,把粥放回了食盒里。胃里难受。
“为什么我说了那样的话,你还不走?”桓秋宁面无表情,平静地注视着木桌,声音干涩,“为什么……”
屋外雨声簌簌,月亮依旧明亮。照山白站在屋檐下,抬头望天,“因为我想陪你一会。”
屋内安静了,桓秋宁没再说话。
照山白回过头,看见他抱着脸趴在木桌上,肩膀一抖一抖的,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找不到人倾诉,只能抱着自己取暖。
也许他想一个人静一会。
照山白收好油纸伞,放在桌边。抬起的手悬在了桓秋宁的湿衫上,停了一会儿,又缩回去了。
走之前,他往食盒里放了一块高粱饴,温声道:“雨没停,出去记得拿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