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有点熟悉,江桉慢半拍地回过神来。
仰头,暖橘色的路灯打在头顶,江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
仔细一看,好像是很久不见的季延川。
季延川发现江桉的不对劲,声音比刚才柔和了几分,“大晚上的你不回家在外面闲逛干什么?你小姨呢?”
江桉听不得“小姨”两个字,情绪在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
她哭了。
季延川:?
好像刚才也没有很大声,而且是她不看路,他才教育她的,怎么她还先哭上了?
季延川把人带到附近的便利店里,在她断断续续的诉述中得知了朱丽丽生病的事情,而她这段时间都在照顾朱丽丽,刚才是精神太恍惚,所以没注意到车子。
那时候的季延川已经成年,早已有了分辨是非的能力,不再像年幼时那样觉得朱丽丽跟江桉是“闯入者”,甚至现在他和她们有着相似的处境。
——他们都从季家搬离出来。
他反倒是对朱丽丽这些年或多或少的照顾,心存感念,所以他提出去医院看看朱丽丽。
朱丽丽住院以来其实没什么人来看她,当初朱丽丽和季仲柏好的时候找她借过钱,结果和季仲柏分开后,那些人一个都不见了,就别想他们会不远千里来看生病的朱丽丽了。
朱丽丽看到季延川来的时候,挺意外的,没想到最后来看自己的,竟然是前任的儿子。
江桉当时没进病房,她在走廊待着。
她懊恼自己没有借到钱,又愤怒于季仲柏的薄情寡义,更担心朱丽丽撑不了多久,害怕失去母亲一个人生活……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个时候涌向她,小小的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延川从病房出来,看到蹲靠在走廊里的江桉,他走了过去。
“走吧,我送你回去。”季延川垂首,看着小小一只的江桉。
平时高冷嘴毒的少年这时候多了一份温柔。
江桉摇摇头,“我要在医院陪床。”
“朱姨说今天晚上不用你陪,让我送你回去。”
她还是蹲在地上不动。
“怎么这么犟呢你?”季延川蹲下来,“你看看你现在这样,朱姨看到不担心吗?你要让一个生病的人还要为你操心?”
“……”江桉觉得季延川说的有几分道理,“我……腿麻了……”
蹲了很久,小腿大腿都麻了,江桉是真的站不起来。
季延川顿了顿,然后抓着她的手臂,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跟拎兔子一样。
季延川小声说了句:“这么瘦?”
江桉当时没听清楚,因为蹲久了站起来后有短暂的晕眩,是低血糖,要缓一缓。
朱丽丽生病住院之后,江桉的一日三餐就变得十分简单。早上是馒头豆浆,中午是学校的十块钱统一套餐,晚上就在医院和朱丽丽一起吃医院的饭菜。
吃得一般,还要学习,家里医院学校三头跑,能长肉就怪了。
大冬天的,江桉穿着毛衣棉服,但手臂抓着也只有细细的一截,跟个豆芽似的。
季延川送江桉回了家,回家的路上江桉才知道季延川已经到国外去读书了,学的还是医学,那边现在正在放圣诞假期所以他回来一趟,过几天就要回去了。
他给了江桉他现在的号码,有事的话可以给他打电话。
江桉当时手里拿着季延川给的号码,仰头看着这个少年,他和那个坐在车上冷漠关窗的男人,眉宇间有几分的相似。可不一样的是,他给她递出带着号码便签的时候,眼里似乎有怜悯,同情。
江桉不明白身上流着同样血脉的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差别。她收下号码,低低地说了句谢谢。
她没告诉季延川她去找过季仲柏借钱失败的事情,也没跟朱丽丽提过,她把这件事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那天之后,季延川又来医院看过朱丽丽一次,买了挺多礼盒来的。等季延川走了之后,江桉在果篮里面发现了一个信封,里面有一万块钱。怪不得他在走之前叮嘱江桉,水果要早点吃,别放坏了。
这年春节,朱丽丽想回家过年,医生同意了。年夜饭是江桉准备的,尽管朱丽丽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但江桉还是按照她的口味准备了一桌子的菜,有肉有鱼,很丰盛。
朱丽丽没能撑过这年春天。
本该是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一年之计,朱丽丽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江桉比自己想象的要冷静很多,她在医院给朱丽丽办理了死亡证明,找人将朱丽丽送去殡仪馆火化,下葬。
但是在回到出租房的时候,面对一室的清冷,江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远在大洋彼岸,正在读书馆里看书写论文的季延川手机亮了起来。
是国内打来的电话。
他到图书馆外面接了电话,那头传来女孩儿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她说:“哥哥,我没有……我没有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