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桉觉得她在伦敦的生活和朱丽丽去世之后的日子一样,乏善可陈。
一样的省吃俭用,一样的殚精竭虑。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看书写论文,到点去上学,课后去兼职,晚上再穿过躺着homeless的街道回到公寓。疲惫的身躯往单人床上一躺,她盯着苍白的天花板,想着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然而第二天早上五点,身体自然苏醒,机械地重复昨日的事情。
她完全想不起来季延川所说的她和同学在学校草坪上有说有笑的画面,也想不起来她在课堂上是怎么和老师对答如流的。她怀疑季延川是否真的去过伦敦,亲眼见过她的生活。
但去过也好,没去也罢,那六年半的窘迫是真实存在的,不会因为他的几句话就发生任何变化。
她更不愿意将那六年半事无巨细地告知季延川。
到底是在诉苦,还是在埋怨?又想以此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关心,在意或者是心疼?
江桉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季延川,语气淡淡地说:“过去有什么好说的,不如来聊聊现在。”
虽然不是季延川想聊的话题,但只要能多和她说说话,他自然也是乐意的。
没等季延川开口,江桉便说:“其实回国工作,我是故意给贺聿舟投的简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后来托朋友问了一圈,知道他也在纽约留过学,就更加确定他就是你之前打电话无意间叫过名字的那个人。”
季延川顿时怔住,没想到江桉说的聊聊现在,聊的是这些。
更没想到,她是特意选了贺聿舟。
季延川眉头微拧,“你不是说不认识贺聿舟吗?”
“骗你的。”江桉说,“甚至在回国那天,我在机场就看到你了。”
季延川有些坐不住了。
在机场那天他的确看到江桉的视线朝他而来,他侧过躲在了柱子后面,等到他再探出身子的时候,她就没看这边了。
他后背微微挺直,有些诧异地看着江桉。
“那天下雨,你上了我的车……”
季延川有些不确定地问,但其实心里头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知道是你的车。”江桉承认,“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不过是人为制造。不然你的车又为什么会停在园区外面?贺聿舟那天又没去公司。”
季延川思绪有些混乱,不知道是不是全麻还没恢复过来,怎么感觉脑容量有些不太够用。
所以从江桉决定回国那一刻开始,就是她的精心策划。
他以为他观察着江桉的点点滴滴,甚至摸清了她在哪儿上班,住在哪儿。
实际上是她想让他知道的。
只是季延川有些不明白,“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
其实本来现在也不想说的。
但就像蒋钊说的那样,她不快乐,把季延川耍得团团转,看着他情绪不断崩溃修复又崩溃的过程,她感觉不到报复的快乐。
疼痛加注在他身上,其实也折磨着她。
江桉回他:“装不下去了。”
语气里颇有些失望的意味在。
不是对季延川失望,是对自己只能装到这个程度的失望。
季延川捋顺了,把所有的事情都捋顺了。
他看向江桉,问:“所以先前,你就是故意撩我,试探我?”
江桉:?
只有这一个问题?
季延川像是想到什么,差点从病床上弹起来,“那个蒋钊,也是骗我的?”
“那没有。”江桉说,“他是我在伦敦租房子时候的室友,异国他乡同一屋檐下很容易滋生感情的。”
江桉的回答让季延川刚刚悬起来的心,又沉沉地坠入深渊。
都是骗他的,只有男朋友这件事是真的。
季延川轻嗤一声,“我就没和异性合租,也没和室友滋生感情。”
“你和贺聿舟滋生呗,又没人不让。”
“我跟贺聿舟合租的时候,那不天天惦记着在国内的你吗?”季延川这回真坐直了,越说越激动。
也是成功地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五官都拧在了一块儿。
江桉一开始以为他是装的,所以压根就没理会他,她太清楚他现在插科打诨的模样。
但见季延川佝偻着腰,似乎疼得已经说不出话。
好歹也是今天刚刚做完手术的人,可能真的牵扯到了伤口。
江桉蹙眉起身走到季延川病床边,问道:“你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有病?刚做完手术这么激动干什么?我给你叫医生!”
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季延川这手得重新手术。
他再遭次罪。
江桉的手还没按上护士铃,手就被他握住。
江桉回头,目光撞进季延川那双深邃的眸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