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里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卡洛斯披着衣服,有些苦恼地蹲在衣柜前。因为使用夜视,他的眼睛又一次变成了暗红色,透过衣柜门,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团蓝色的光。
她现在变得很蓝,现在除了胸腔和头部是橙红色,她身体的其它部位几乎都变成了一种刺眼的天蓝色。
她的温度很低,也很伤心。
理智上他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毕竟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她不能因为被自己拒绝一次就轻易崩溃成这样。
从小生存的环境告诉他,如果想得到什么东西,就应该拼命去争取。比如他常用的那把匕首,就是一次家族任务的奖励。它由地下深处开采出的蓝荧铁矿打造,锋利、美丽、剧毒无比,他一看到就立刻移不开眼睛,现在也成了他最称手的武器。
虽然在那次任务中他身受重伤,右腿剧痛甚至无法行动,只好把自己藏在一堆尸体里。他记得当时的天气还特别糟糕,接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遍地都是污水,伤口不出意外的感染了。
家族里的治疗师用小刀刮去了腐烂化脓的部分,然后毫不客气地淋上了酒精,接着撒上药粉包扎。
他像个木乃伊一样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中间还要喝一种散发着恶心臭味的烂糊药剂。那东西不仅毫无效果,而且每次喝完都想吐,是他一百二十四年以来喝过的——最难喝的东西。
当然,最近它让位了,目前屈居第二。
他想起之前那支让他昏迷的暗元素药剂,又想起这两天艾斯特给他熬制的各种魔药,这些都因为——她认为他们是朋友,所以才这样的吗?
当她的朋友未免也太好命了。
尽管所有理性都能表明,“做她的朋友”是一件只赚不亏的买卖,可他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却是抗拒、不承认。
情感上他能察觉到,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因为有一种难言的愧疚像棵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缓慢收紧的尖刺和毒液,都在督促他快点去做些什么来弥补。
他想变成一只蜘蛛,从木门的缝隙里爬进去,但考虑到这也许会让她觉得害怕,又只好打消想法。
过了半天,卡洛斯终于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艾斯特,”他隔着柜门,轻轻喊她的名字,听到里面的抽泣声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你不能这样,这对我而言并不公平。”
柜子里的抽泣声停止了。
“你不能因为我拒绝你……私自往我身上放一些东西,就这么伤心。”
“那现在我要说‘对不起’吗?”衣柜里传来一个哽咽的声音。
“不用,这句话该留给我。”卡洛斯继续说道,“感情……是很沉重的东西,你不能未经我的允许,就假设我能承受这些。”
在地下世界,激发他们种族生命行动的——是恨、欲望、野心……而她想给予他的,是与这完全相反的东西,这让他感到陌生惶恐,还有一丝见不得光的嫉妒。
爱是珍贵的、稀少的、脆弱的、容易被打碎的……他并不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这些。
此刻,卡洛斯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胆小鬼,是个幼稚卑劣的家伙。就像别人想送他一颗璀璨剔透的琉璃宝石,他害怕未来会有人把它夺走、破坏,也害怕自己没有保护这种脆弱宝物的能力,于是在内心流露出渴望之前,就先下意识地拒绝了。
他是阴暗的地下种族,想为做错的事情表达歉意,听起来也像是在指责受害者的过失。
但好在艾斯特是个很单纯,又很勇敢的家伙,她用柔软真心去感受,听出了他话语背后暗藏的脆弱。
“对不起,我感到抱歉。”她隔着柜门,向那份脆弱道歉。
“不用道歉。”卡洛斯轻松了点,问道:”做朋友的事,你反悔了吗?”
“刚才有……现在没有。”艾斯特的声音有一点点不情愿,问道:“你现在改变主意了吗?”她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嗯,虽然不知道你对朋友的定义,但听起来似乎有很多好处。”
卡洛斯想,自己没理由拒绝这样的事情。
他在说什么好处不好处的……
“朋友才不是这样的。”艾斯特在柜子里反驳。
“嗯,但我想互相帮助一定包含在内,对吧?”
“是这样没错。”她很不情愿地嘀咕。
“那么,艾斯特,我的背很痛,能麻烦你现在出来帮我涂药吗?”
艾斯特:……,他怎么这样。
“你还没道歉,”头发乱糟糟,脸上带着泪痕的金发精灵推开衣柜门,用那双水意弥漫的碧绿眼睛望着他。
她很固执地站在那里,就是不肯出来。
“对不起,我错了。”卡洛斯从善如流。
这两句话没他想象中那么难说出口。可能是因为之前已经说了更难为情的话,所以再多说两句哄她也没什么。
嗯,他是这么认为的。
“好吧,我决定原谅你了。”艾斯特从衣柜里爬出来,走到他面前,朝他张开手臂。卡洛斯低头看着她,一动不动。
他真是太笨了。于是艾斯特只好更加主动一点,凑上前轻轻抱住了他,说道:“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她还记得他刚刚说自己背痛,所以只是虚拢着,手掌并没有接触到他的后背。可忽然后颈和背上传来一股力道,把她的脸按在他的胸膛上。
卡洛斯试探着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那么,我感激你的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