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当日便被请上了朝堂,等着吴王一一安排。
姬开看着光鲜亮丽的三个人,微微笑了笑。
吴王把他们叫上来又晾在那儿,自顾自说起来别的事。
没人知道君主到底什么意思,刘政通也摸不准他是不是参透了什么,都默契的没有提起今年中榜的举子。
太子罢朝了一个多月,再不回来怎么也说不过去,张榜当日只好来了。
姬开见他回来,故意笑着问:“子信,你猜我今天带了几个本?”
“几个?”太子疑惑地看向他。
姬开伸手比了一个二,笑着答:“一个参老九卖关节,一个参你懒政怠政。”
太子也笑了,气笑的。
他从袖子里抖出来几个本,笑着说:“三哥,我带了四个本,全参你。”
“哟。”姬开瞳孔微微放大,脸上扔挂着笑意,“我可什么也没干,参我小心殿下找你麻烦。”
“呵,”太子冷笑一声,“殿下都护着你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请我吃你俩的喜酒啊。”
喜酒?毒酒还差不多。
“你瞎说什么呢,公主殿下不是被配给老九了吗?”
太子斜眼看着他。
吴王看着自己不上朝则已,一上朝就罔顾国法说悄悄话的两个儿子,头痛无比地叹了口气,第一次后悔把这两人的其中之一放了出来。
“子启,子信。你们不是拿了六个本?都递上来吧。”吴王无力地转眼看向他俩,“我看看都是什么事,值得你们两个人拿了六个本。”
一群大臣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看着两位公子。
姬开笑嘻嘻地走上前,拿出两个写的满满当当的本子:“父王,儿臣先参九弟渎职。今年殿试的题目二殿下拿到后研究了一下,认为此题偏引野史,不符合安寿永昌三年殿试律令。而且题目过于刁钻,上朝准备裁官减员,殿试题目刻薄也无可厚非。但儿臣不知我国殿试题目如此困难是何用意。”
他顿了一顿,随后又说:“几位殿下都看过题目,二殿下都写不出来。今年中榜的竟有近百人,儿臣以为阅卷官员中有人倒卖关节。”
大家都知道姚锐不能习武专修文治,所有考课都是一甲。太学给他出的题目当年也用在了殿试上,当年齐国中榜的只有五人,状元都只是乙等水平。
姚锐写不出来的题,能有近一百个人写出来,说是没有猫腻都没人相信。
“第二本呢?”吴王点点头,继续问另一本。
姬开笑了笑,取出另一本来:“这一本儿臣参刘政通诬陷。”
他冷眼看向准备反驳的刘政通,开口把他的话堵在喉咙里:“诸位应当还记得三年前支荷案。有人向太子献言,认为支荷涉嫌倒卖关节,当年牵连女官共计四百七十三名,冤死者七十八人。证据已经在搜寻了,刘卿也莫要着急推脱,我迟早会让你亲口承认。
献言之人已被羁押至大理寺,还请夏卿继续参奏。”
说罢他后退一步,回了自己的位置,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我都给她们道过歉赔过礼了,你还揭这事干嘛!”太子到现在一想到这事还心虚,整张脸都要烧成猪肝了,压着声音责问。
姬开微微笑着,压着声音回答:“殿下想干什么要你管啊。最近决明子没盯着你是吧。”
太子噤了声。
决明子不仅盯着他,还越盯越死,人是绝对看不见在哪的,但是决明子盯着他的目光有如实质,有时候睡着睡着还会被他吓醒。
现在太子允都恨不得找八个侍卫围在床前。
朝堂上很快又吵了起来。
受害女官的兄弟夫婿你一言我一语的攻讦刘政通,刘政通的党羽引经据典地回击。
关于诬陷的事情,吴王其实不太想管——横竖等关节的名单给查出来,刘政通迟早是要砍头的。
当初受害的女官们也早已受过赔偿,不少如今赋闲在家,只是一律不肯与太子共事。
简言之,只要太子还是太子,还是下一任吴王的额定人选,吴国朝堂上就再不会有女官的身影。
说实话这不是什么好事。
吴王叹了口气,准备制止这场闹剧,着重说一下今年殿试的问题。
咚、咚、咚。
三声巨大的鼓音传进了明堂。躁动的大臣们安静下来。
有人击鼓鸣冤。
从齐国建国开始,太祖就在明堂前立起了鸣冤的大鼓,燕国和吴国裂土封侯时也沿用了此制。
一般的小仇小怨大理寺就能解决,从吴国建国以来就没人碰过那对沉重的鼓槌。
吴王抬起头,伸手拍了一下旁边站着的太监:“把门打开,人请进来。”
太监小步上前,把明堂大门拉开了。日光已经西斜了。
“击鼓的进来。”吴王问也不问,实在觉得有些累了。
击鼓的是泓阳虞氏那个来赶考的书生。
和阳王姬和姚铮在门口凑着头往里张望。
“草民虞忱,字敬之,岳阳人氏,祖籍泓阳。系今年参加殿试的考生。”书生从容地走到明堂中间,直直跪着,“草民以为今年殿试有人徇私舞弊。”
吴王眼睛一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脸上也多了两分笑意:“那你说说,为什么觉得有人舞弊?”
虞忱淡然扫了旁边几个说悄悄话的年轻官员几眼,开口道:“今年题目刁钻。草民都考不上,怎么可能有人考上。说是没有人舞弊,草民是绝不信的。”
“好大的口气!”
“二殿下都不敢说这话……”
“怎么就不可能了。”
太子勾着头去看来人,姬开按着他的肩膀踮着脚尖往外张望,一边说:“啧啧,挺有自信啊。”
官员们窃窃私语起来,吴王倒是有些欣赏这人的自信,他思忖一下,看了看远处的和阳王姬,最终开口:“今年上朝殿试题目是:说明孔门七十二贤的事迹与高纬鸩杀兰陵王的关系。你若能答出来,孤就信你。”
“私以为此二者之间并无关联。”虞忱面不改色地回答,“若是要牵强附会,也只有子贡所游四国吴王夫差杀伍子胥与高纬杀兰陵王相似了。”
“哇。”姚铮听见和阳王姬不大不小地感叹了一声,“他好聪明啊。”
“哎哟,真答出来了?”姬开惊讶地推着太子往前走了一点,声音也不由拔高,“难不成这人真是个天才?”
吴王白了他一眼,更是欣赏虞忱:“孤信你了。老三,关节一案交给你查了,若有其事择日重考。顺便把去年你俩造的悬案也翻掉。”
姬开笑着上前行礼:“儿臣领命。殿下让儿臣下午早些回去,儿臣告退了。”
接着他忙不迭走了。
吴王指着序列中一个空缺的位子,笑着对虞忱说:“既然你迟早要考上的,便先站在那儿旁听一会儿吧。”
虞忱规规矩矩行礼,领命站在了吴王指定的位置。
“公主,你知道吗。”和阳王姬目光灼灼地看着虞忱入列,目不转睛地对姚铮说,“那个位置是驸马站的。”
“?”姚铮震惊地看向她,“你看上他了?来时说人家不畏强权,刚才又说他聪明——”
姚铮把她从门框上拉下来,按着她的肩膀,又伸手在她额头上细细感受了一会儿,方才纳闷地说:“这也没烧啊。”
和阳王姬看着她,本来就没有表情的脸上无语两个字呼之欲出。
“你清醒一点啊!”姚铮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按着她的肩膀晃了晃,“你只是刚刚出门时遇到他碰巧送过来而已啊!”
“你要是成婚了我就没法住你家了啊!”
“我还真以为你多高冷,怎么动不动对人家一见钟情啊?”
“万一他有未婚妻你怎么办?!”
和阳王姬眨眨眼,说道:“可是他好自信啊。而且殿试的题也能信口答出来。”
“我哥也学富五车啊。”姚铮更是无语地开口,“嫁给我哥说不定还能当皇后呢。”
“谁要当皇后啊。”和阳王姬淡然回绝,透过敞开的大门继续偷看被一见钟情的书生。
姚铮看着她自甘堕落的样子,猛然一拍额头。
从小到大好不容易有了个身份相当志趣相投的朋友,还没捂热乎呢就要被男人拐走了。
吴王制止了太监准备关上门的动作,为芳心暗许的大女儿行方便,指节敲着椅子扶手,微笑着看向太子:“子信,子启的两个本奏完了。接下来说说你带来的那四个本吧?”
太子微微张嘴,完全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
一想到那四个空本,心中更是警铃大作,可他临时也想不到参谁,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儿臣的四个本……全是空本。”
满座哗然。
吴王眯眼笑着问他:“你没事带四个空本来干什么。”
太子出了一脑门子冷汗,最终呵呵笑了两声。
“下不为例。继续议事吧。”吴王冷哼一声,揭过此事,挥手让太子回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