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侯的封地一开始在江南,吴王曾专门让人给他打了一艘船,以便他沿江来往。
这艘耗费数万银钱、数千人心血的宝船足足打了两年,长沙侯也央着亲哥把封地定在了长沙。
船也用不着了,只好泡在码头里等发霉——吴王也不会让它发霉,每年还要请人保养。
“左右我们缺一艘船,你就批给我们呗。”姬开老实站在王后背后替她揉肩,微笑着询问吴王的意见。
吴王抿了一口茶,没拒绝但也没同意:“这船都赐给你叔叔了,我哪里好自作主张。”
案子都没查明白就想着跑出去玩?没那么简单。
“母后……”姬开俯下身子在王后耳边低声哀求,“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儿臣长这么大也只在诗词里见过江南,您就遂了我的愿吧。”
钟王后也是江南人氏,自然怀念江南的烟波浩渺月色迷茫,听到这两句诗词,万分感怀地叹了口气。
姬开知道钟王后耳根子软,便乘胜追击继续软磨硬泡:“我知道你也很想江南,跟我们一起去也行呀。您要放心不下,也好照应殿下。”
“江南水土养人,”姬开继续央求,忽然压低了声音说,“您也知道殿下身体不好,怕是也没多少时间……我们这一去不止让他高兴高兴,也是寻医问药呢。”
钟王后蹙眉看向他,面露犹豫:“尚且不知皇后什么意见……”
旋即她又舒展开眉头,叹了口气:“罢了,我修书给她送去。你们在江南多加小心。”
“萱儿,怎能如此轻率呢?”吴王知道王后好说话,也没想过两句话就能劝住她,只好出言救场,“到底是两个小孩子,如何能到处乱跑呢?”
“和阳妹妹都能自己骑马到处游历,我们两个大男人就去不得?”姬开委屈地撇嘴看向吴王。
和阳王姬能到处游历是因为手里有兵权,身边有亲兵。
要是没这些玩意儿吴王准把她看的比皇后看姚锐还死。他总共就两个闺女,简直就是他和王后的左右眼。
“少跟我扯东扯西的,你俩造出来的悬案还没给我解决呢。你难不成指望我给你兜底?”吴王不想再跟他绕弯子,干脆就直说了,“你昨天跟我说要查关节,今天就往江南跑,干什么呢!”
姬开尴尬笑笑,准备寻个理由继续与父亲周旋,话还没出口,便被尖叫声打断了。
丰乐王姬和公子修闹成一团,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互相拉扯着扑进来在草地上打滚,公子琰拎着衣摆小跑进来,不知所措地看着笑闹的弟妹。
“唉。”吴王叹息一声,挥手让侍卫把他俩分开了。
“今个是休假的日子啊?”姬开笑着看向站在一边的公子琰。
公子琰还是没想好如何与这个同母所出血缘最亲近的哥哥相处,只闷闷应了一声。
吴王确实很讨厌调皮的小孩——也不知遭了什么瘟,他的几个儿子只有老九和老十还勉强算安静,两个女儿则一个闹着带兵,一个上房揭瓦。
“子启,准你去江南了。”吴王头疼万分地开口。
丰乐王姬一听可不得了了,一下从侍卫手里挣脱,一个猛子扑在吴王腿上喊:“我也去我也去!”
“我也要去!”小鸡仔一样提着领子挂在侍卫手里的公子修不甘示弱地大喊。
“你都几岁了!”吴王使劲推着丰乐的额头,“海安公主十五岁时都能坐在战车里观战了。你什么时候有你姐一半沉稳啊?”
“我不管我不管!我又不是公主!”丰乐王姬不管不顾地大喊,吴王只觉怒从心起,最终笑了一下。
王后把茶杯放下,勉强地笑着抬头询问般看向姬开:“子启,要不……把他们都带走吧?”
“母后,讲真的,我第一次这么讨厌小孩。”姬开看着撒泼打滚的丰乐王姬,无奈地开口,“公主都没这么能闹腾。”
他齿序大出身高,从小就很喜欢孩子,家里几个弟弟妹妹出生时他也总是第一个凑到前面的。
就连在齐国时,同龄的姚钺与他的关系都没姚锐和他的关系好,他回国才两个月姚钺便写信来骂他了——姚锐茶饭不思,姚铮又哭又闹,两个小的都死活要见他(最后也不知道韩皇后怎么哄好的)。
“您说殿下怎么就那么省心呢。”姬开环臂看着吴王跟丰乐王姬拉拉扯扯,似是无意地问王后。
王后尴尬地微笑着,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待字闺中时带韩皇后,有弟弟了带弟弟,成婚了带夫君,夫君纳妾了把两个妾当小孩哄,有小孩了又带小孩,客观的说她带娃的二十年生涯中就没见过像姚锐那么不哭不闹的乖巧小孩。
说实话她也不理解陛下和皇后两个不省心的家伙是怎么生出省心的小孩的。
吴王看着丰乐王姬只觉额角狂跳,与她吵了好一会儿才松了口:“行行行!你要去就去!”
“子启,你要是不带他们走就别想走了!”吴王气急败坏地又扭头吩咐姬开,“除了太子全都给我带走!那案子我暂且替你按下来,等你回来再说。”
姬开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父王,你开玩笑啊?”
本来支开姚铮就有够费劲了,现在来了一群比姚铮还难缠的小孩?
“你到底带不带?”吴王皱着眉询问。
“带带带……”姬开见吴王好像生气了,只好连声答应。
地上的丰乐王姬还没来得及欢呼雀跃,屁股上便挨了一脚:“满意了吧!赶紧给我写课业去,课业写不完不准去!”
她撇撇嘴,捂着屁股跑了。
长沙侯比吴王好说话,船说给就给了。
姚锐仰脸看着那华丽的青雀黄龙之舳,眼中少有的流露出一点震撼来。
“真美啊。”他伸手抚摸着船身上的金漆,“相传武和年间太祖造了三艘这样的船,可惜都在战乱中毁掉了。我只见过库房里画上的遗迹。”
当年的三艘船,一艘被韩将军请走畅游四海了;另两艘则是太子迎妃的聘船。
“这船是王兄按着武和年间的画像造的。”长沙侯负责领着他俩看一眼船只,闻言也抬眼解释道,“自然是没有真迹宏伟华丽。若是殿下喜欢,送您也罢。”
姚锐摇摇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丢给长沙侯:“不用,算我们租的。”
他封地也被削了,再把船送给始作俑者——
姬开看着他丢银票的动作,登时心里一阵无语。
说好的家法写的什么戒奢从简,合着出了国界就没用了。
到处丢钱的毛病也不知道是跟哪个学的——大概率是韩皇后。钟王后讲她从前在阖闾城一闹事就拿银票子堵人家的嘴。
长沙侯拿着银票,也说不出话来——尽管他自己就乱丢银票。
“……殿下,家法不是写戒奢从简?”姬开憋了半天,终于耐不住好奇地开口问道,“如此还不算违背吗?”
姚锐抬眸看他一眼,摇摇头:“不算。注释上写的是不准乱花钱大兴土木修建行宫招男纳女或是鱼肉乡里横征暴敛,没说不让我花钱啊。而且我扔的也不是俸禄。”
即便扔在地上的是俸禄又怎么样。世上缺钱的人那么多,谁捡走了说不准也是功德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