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贺港第二次被噩梦惊醒,他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瞪着眼睛,恼火的拍打了几下自己的太阳穴。
最终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床上爬下来走出房门。
然后敲了敲隔壁费谦的卧室门。
费谦穿着睡衣给他开了门,他还没熄灯,桌上摆着嗡嗡作响的笔记本电脑。
他带着眼镜,流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怎么了?”
贺港忍了又忍,把嘴唇咬的发白,还是开口道:“我可以在你屋子里打地铺吗?”
费谦挑眉。
“监护人先生,我害怕。”少年的眼睛垂落下来,看上去委屈又可怜:“我一个人总做噩梦。”
贺港自己也知道这个要求太过离谱,于是他低着头没敢去看男人的脸色。
不料头顶传来笑声,费谦站在门前让开了身形,温和道:“进来吧。“
满室的檀木飘香,沁人心脾。
费谦当然没有让他打地铺,而是从柜子里又抱了一床被子出来,把自己的床分了一半给他。
他自己也合上笔记本电脑,合衣躺在贺港身畔,抬手熄灯。
“睡吧,我在这儿呢。”
那是贺港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感受到心平气和的静谧,伴随着养父均匀的呼吸声,和满屋的清寒气。
费谦倚在他身侧,就着床头柜微弱的灯光看书,握书的手臂修长白皙,他见贺港时不时的看他,以为小朋友是被光线晃了眼睛。
于是他抬起手,将掌心轻轻合在贺港眼皮上,将他眼前的光线挡住了。
“睡吧,我在呢。”
贺港被困意裹挟,深呼一口气,陷入了极致的安眠。
……
因为发高烧的缘故,贺港在病房里又修养了几天,他浑身上下已经不疼了,就是没什么力气,一个人在病房里闲得慌。
再加上退学的事情他还没有说服费谦,而距离诡异学院的开学日期又越来越近。
贺港感觉自己一天都在这个病房里住不下去了。
必须得想点什么别的办法。
“咚咚。”有人在门口敲了两下,贺港回过头去,只见他的主治医生站在门口,贺港冲她礼貌的笑了笑。
“我想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今晚再观察一晚,看看有没有脑震荡的可能性。”
“好的,谢谢。”贺港道。
“话说那个男人,真的是你父亲吗?”医生很感兴趣的问。
贺港愣了几秒,然后意识到她说的是费谦。
“是,他是我养父。”贺港简短的回答。
“哦,未婚有子,不是亲生的。”医生笑眯眯的道:“方便给我你养父的联系方式吗?”
贺港:“?”
“我是说这样可以随时跟他沟通你的后续恢复情况。”医生补充道。
贺港:“……当然可以。”
贺港就这么毫无愧疚心的把养父卖了,送走医生后继续在屋子里踱步。
不过费谦确实有张好皮相,任何人喜欢他都不奇怪。
温和圆滑,耐心十足。
所以按照他对费谦的了解,费谦一向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不让他退学的心这么坚决,贺港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手划拉着病房里的白色墙壁。
忽然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指尖蓦的一顿。
贺港心里再次浮现一个想法。
……
“校长,也许我觉得你应该再考虑一下,小林教授如果真去非洲分校任教的话,我敢打包票他会一直打光棍到四十岁的——”
小助理步履匆匆的跟在费谦后面,她比费谦矮两个脑袋,快速迈动短腿的时候看起来有种亦步亦趋的滑稽感。
费谦深吸一口气在办公室门口停下脚步:“熙熙。”
“嗯?”小助理被打断后有点呆滞的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他:“您说。”
“你们是不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费谦诚恳的问道。
熙熙挠了挠头:“哦……不是。”
“不是就去帮我倒杯茶,顺便放过你校长的耳朵,它最近快要被烦的长茧子了。”
费谦筋疲力尽的回到办公室坐下,没等他消停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这声音是很轻的两下,带着点小心翼翼,不是熙熙倒茶回来了,她敲门不是这个频率。
费谦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打起精神坐了起来:“请进。”
门的夹缝里露出一张中年人苍白的脸,冲着费谦苦笑一声:“校长。”
“赵教授。”费谦招呼道:“进来吧。”
“我想你一定不是来帮老林说话的,真好,我快被那老头烦死了。”费谦笑眯眯的看着赵景和落座。
赵景和是学校里中西恐怖研究的老师,平时话不多,大多数时候独来独往,跟别的老师也没什么交集。
费谦倒是很惊讶赵景和这个时候来找他。
“校长,我遇到一点麻烦。”赵景和神情焦灼的说。
“我手底下有个研究生,前不久我给他接了一个诡异事件当做需要研究的中式恐怖课题。”
“但是我低估了这个事件的难度,时间拖的太久,事件本身又偏恶性,学生现在解决不了它——”
“让我看看资料。”费谦一边打断他,一边伸出手。
赵景和立刻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他。
费谦接过那一沓厚厚的文件,专注的翻看了起来,然而他每翻一页,眉心簇起的弧度就更紧一点。
等待将整个案子看完时,他已经彻底变了副神色。
“赵教授,这是一个接连死了两个人的恶性诡异案件,这是灵异调查部需要处理的活,你怎么能把它给学生当做课题研究?”费谦严肃道。
赵景和显得有点羞愧:“……那是我最看重的学生,我想在他毕业前栽培他一番,恰好我又跟作战组的陈时越长官有点私交,就问他要了一个难度级别高一点的案子,我也没想到……”
“陈时越长官……”费谦若有所思。
“校长,您跟他也熟,能帮我说上话是不是?”赵景和期待的望着他。
“我跟他对象熟。”费谦心不在焉的道:“这个不重要,我先帮你物色物色有能力处理这个案子的人好了。”
“实在不行再走人情关系也来得及,老天,你是真会给学生找事。”
这是一个性质很恶劣的诡异杀人案。
一家私企的女员工,过年时斥巨资给领导送礼,给自己的三位领导各送了一幅画。
然而三个领导被发现先后惨死在家,办公室等各个地方。
而他们丧生的地方,好巧不巧都挂着女员工送的画。
当地警方走访调查,排除证据,把女员工带回去审了又审,却还是一无所获。
而女员工本人是个十成十的普通人,平常老实又本分,在家专心带孩子,在单位恳恳切切,一点关联证据都找不到。
最后这个案子就上交给了灵异调查部,经检测发现上面含有微量阴气成分,但是并不足以致死。
灵异调查部作战组长官陈时越,大概最开始没觉得这案子有什么棘手的,所以就交给赵景和做了个人情,没想到赵景和弄砸了。
费谦头疼的翻看着相关资料,惨死的三个领导,两男一女,都是同一家公司高管。
这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凶杀案,撑死了带点灵异元素,不知道怎么就把一个大学教授为难成这样。
“先放我这儿吧,我回头给你处理。”费谦道。
赵景和千恩万谢的走了,连背影都像是松了一口气。
过两天就是新生开学,费谦手上一堆事,赵景和还给他找了个大活儿,人有时候头疼到极致是会有点茫然的。
费谦麻木的看着自己凌乱一片的桌面。
正在此时,口袋里私人电话又响了起来。
“喂,您好,是十一病房贺港的家属吗?刚刚护士查房发现病人不见了,我们调监控发现他早上从窗口翻出去了,您看您能联系上他吗?”
费谦:“……”
这日子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