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种感觉就像是将士们为了迎战,不分昼夜,擦亮了抢、磨快了叨。
兴冲冲s到敌人面前,对方却耍赖要改日再战。
幸而还有怜悯的月光作伴,让她可以数遍床柱上雕刻的六十几条飞龙,可以看遍帷幔上绣刺的上百朵祥云。
甚至连闻寻手臂上那个很浅很浅的月牙状疤痕,都看得一清二楚。
直到天色渐青,窗棂下缓缓投射出愈见清晰的方胜纹影,身后男人才低口今出声,像是睡了个好觉。
就连压她整晚的那只手,也终于往下移动了两分,流萤以为折磨要结束了,便也扭了扭僵硬的身子。
可她庆幸得太早,闻寻的手仅仅是重新调整好角度,为了将她往回搂得更紧。
突如其来的这一下激得流萤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惊呼出声。身体也重新架上戒备,本能挣扎起来,却听耳后传来一声低沉,“别动。”
那声音掺了一丝起床气的沙哑,倒不比平时阴戾。
流萤小心停下动作,却未卸下警惕,依旧僵着身子、抵靠在另一具也略显僵硬的身体上。
许是锦衾里还残留了一夜的温度,即使贴紧在冰皮冷骨的闻寻身上,流萤也不觉得太冷。
甚至有些温暖,尤其是腰际的位置,好似更加灼、热……
流萤瞬间想到了什么,犹如蚂蚁爬过的异痒感,瞬间如芒在背。
咚、咚、咚
一下下跳动的,不止是心脏……
她知道闻寻为何叫她别动了。
良久,火热消散,沉重而克制的呼吸声也归于冷淡。
闻寻这才拿起一旁的织锦靠枕狠狠砸向门框,示意外头的宫人赶紧滚进来伺候。
流萤也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不动声色侧转过头,悄悄瞄了闻寻一眼。
宫人们动作很快,像是早就等着这道命令一样。
尤其走在最前面的林保益,他是一直跟在闻寻身边的大太监。流萤见过他两次,半白鬓角总被冠帽压得一丝不苟,说气话来还有恭敬又标准的浅浅笑容挂在脸上,一看就是深谙礼仪之道的老滑头。
“给贺才人请安,待您稍事修整好了,老奴送您回银汉宫。”
流萤却不急着接话,兀自背过身去佯装调整发饰。如果她猜得不错,闻寻应该还有别的花招,不会这么轻易放她走。
果不其然,闻寻紧接着便开口了。可招数却比她预计的还狠、还差劲。
“她就在这儿待着,省得晚上折腾。”
什么?他没听错吧,皇上今晚竟还要留贺才人侍寝?而且还是在这明令禁止的紫宸殿?林保益惊讶得险些忘了规矩,抬眼便要询问。
紫宸殿是皇帝寝宫,处理日常政务也常在此处。是以太后三令五申,嫔妃绝不可来此魅上,更别提侍寝留宿了。林保益忍不住多看流萤一眼,想知道这小妮子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能把向来不喜女色的皇帝迷成这样?
可迟迟等不到闻寻收回成命,林保益心中立即警铃大作。害怕太后知道了会责骂他没看住皇上,唯有大着胆子,讪笑提醒道,“皇上,这……这不符合规矩啊。”
边说还边给流萤使眼色。好像在说,如果不想被太后处死,就赶紧自己走吧。
流萤却跳过他给的信号,瞥了眼前方只顾宫女更衣、对林保益劝阻置若罔闻的闻寻。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想。
一切皆源于她最初的肆无忌惮。戳破了闻寻在猜数侍寝一事上打的幌子,帝王威严被践踏,必然恼怒憎恨。可这事儿本就是闻寻做得不光彩,无法光明正大惩罚自己,便想将火力转移,做出她隆宠加身的假象。
好让太后贤妃借由宫规惩治她,让宫里所有的女人嫉妒她、报复她。流萤只是五品的才人,宫里随便拎一个出来,单凭位份都能打压得她招架不住,更别提被妒意冲昏了头脑,使的招式只会更狠辣。
不脏自己的手就能把气出了,这样诱人的法子,用来解隐晦的心头之恨再好不过。
而闻寻不碰她,完全在跟自己较劲。就像今早,他宁愿强忍身体的反应,也不愿勉为其难向自己索取,合是看她不爽、觉她不配。
“皇上恕罪。”流萤忽而放软了嗓音,摆足了诚惶诚恐的模样。
“若是嫔妾伺候不好惹恼了您,这就自行回宫反省去,无召不出。只是还请皇上不要吓嫔妾,错一次也便罢了,再知错不改,嫔妾还有何脸面在宫中立足?就算您怜惜,太后她老人家也不会饶恕嫔妾的啊。”
林保益瞧了眼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的流萤,也连忙跟着点头附和,希望闻寻赶紧把她送走。别真惹恼了太后,谁也好过不了。
可闻寻却从未想让此事轻易平息。尤其是等他闻声转过来,看见跪在地上惺惺作态的流萤,眸中杀意更是藏不住半点。他还不知,这女人竟如此会演戏!
无召不出?
以为这样就能躲得掉?
他非要让流萤求自己宠幸她不可!
立即眼带讥诮,“你走一个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