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是有机会成为一代仁君的!我弟弟!!本是可以成为一代仁君的!!”
范闲不知道李承泽想到了什么,突然间红着眼睛揪住了自己的衣领,他没什么力气,这个动作更像是发泄而不是威胁。他也有些迷茫了,迷茫地看着李承泽的眼睛问:“那你呢?”
李承泽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到这次李承乾被错认为范闲监禁起来的时候,等大家都撤出那间屋子,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李承乾眼睛里藏不住的担忧,他伸手想抓住李承泽的衣袖,他说:“二哥。”
那个时候李承泽说什么来着,他好像什么都没说,他轻笑着摇摇头,挡住了李承乾的手,他坚定地望向李承乾的眼睛,他说:“吾弟,当为仁君。”
之后李承乾匆忙开口问道:“那你呢?”
那我呢。
李承泽一下子泄了气,松开手后退了两步就立刻被吕照扶住了,吕照扶着他坐到了秋千上,取来了榻上的薄褥批在他的腿上。
范闲见他沉默,也不做追问,他想知道的现在都有了答案,已经不需要再做过多纠缠了,他还剩下一点私心,就那么一点私心:“你最好是好好活着,李承泽,如果你哪天突然把自己作死了,我一定会把谢必安揪出来给你陪葬。你知道的,我鉴查院想抓个剑客还是很容易的,我相信你不想他死的吧。”他看向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的李承泽,暗自叹了口气。
之后他又看向吕照,说:“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对他这么忠心。”谢必安和范无救是这样,就连这个新见的吕照也是。
一直在旁边装作眼瞎耳聋,或许眼瞎不是装的,吕照开口,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我们府上的范无救傻是傻了点,但是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喜欢上殿下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咸王府里的日子流水一样的逝去,转眼就到了春闱的日子,虽然被范思辙有所牵连,但是庆帝还是让范闲主持了春闱,足以见得庆帝对这个人才是何等的重视。
李承泽倚着柱子,看着范无救收拾包裹,指挥着再向他的包里装点银两和干粮,范无救傻呵呵地问:“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我考完试还要回来的。”
“……”李承泽沉默了一下,说,“我已经找到了你仇家的消息,你考完试就去做你的事情吧,不必管我。”末了还加了一句,“有吕照在呢。”
范无救的头摇的像拨浪鼓,说着:“属下怎能因为个人恩怨弃殿下于不顾,老吕虽然武功不错,但到底是个瞎子,保护不了您的。”
“让你走你就走。”
府上陷入了沉默,片刻后,范无救才开口说:“殿下赶走了小谢,又要赶我走了。”
“留在我身边有什么好的。”
“殿下,我一定会回来的,”范无救背上包裹,李承泽给他刀上挂的平安符被他系在了腰上,红色的,和他一身黑色的武服很不搭,“但是殿下这段时间不想我在殿下身边,我就去报了仇就回来,我一定会回来的。”
说着,他就跪在李承泽的面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说:“多亏殿下把无救从死士营里救出来,还给无救书读,无救万死无以为报,此次离去,范无救不求金榜题名,但求这些日子里,殿下平安无恙,身体康健。”说完黑衣的汉子站起来,眼里闪着泪光,范无救拜谢过李承泽,就从王府的侧门走了,李承泽看到他转身的时候抹了把眼泪。
等到侧门也落了锁,吕照从不远处走出来,说:“殿下回屋休息吧,我……”
可是李承泽没有听到吕照后面说了什么,在他看不到范无救之后,心口就一阵钻心的疼,疼的他不敢呼吸,他张了张嘴,就陷入了黑暗。
咸王李承泽,心症发作,又卧床不起了。
所以范闲和林婉儿的婚礼,他并没有来,只是差人送了大礼,多数也是给林婉儿的。李承乾装傻充愣地来给范闲庆祝,范闲却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应对他了。
他前段时间送林相回乡,李承泽根本不想要林相的权势,他根本也是在削弱世家大族的势力,早晚他会把内库的掌控权送到林婉儿手里,届时连李云睿都会被他踢到不知道哪里去,一番折腾下来,范闲倒也成了半个孤家寡人。
爹不疼娘没时间爱,林婉儿也不再满心满眼都是他。
“唉。”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了?”李承儒走过来问,范闲这次还是借了李承儒的机会护送林相,这次换防李承儒倒是没带老虎,也可能关在后面的车里了,“唉声叹气的,马上要成婚了不该高兴吗?”
“大殿下其实都知道吧。”
李承儒上下打量他一下,松口气一样地说:“你去找老二了吧。”
见范闲不着痕迹地点头,他继续说:“在承泽差人把兔子送给我,太子紧接着赐名给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两个兄弟有所谋划,但是他们都默许了我置身事外,只顾着带兵打仗就行。小范大人,可否容我置身事外呢?”
范闲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重新认识一个人了,再重新认识一个李承儒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况李承儒不像京都里那两个那么难琢磨,到底是个忠臣良将:“大殿下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我从前也认识一个用兵如神喜欢养老虎的人,说来也巧,那人也姓李。”
置身事外就是最好的站队。
“哦,那有机会一定介绍我们认识一下。”李承儒接过亲卫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日后再见了,小范大人,帮我照顾好我那几个弟弟,都是不让人省心的。”
会看这场婚礼,当真成了一场皇室的财权交易,林婉儿嫁给他就能名正言顺地看顾内库,李云睿不日也会被遣送回信阳,理由竟然是为女儿准备婚礼劳累过度需要回去休息,庆帝真是一点也不想装了。
“二哥没来,我替二哥敬你一杯。”李承乾端着酒杯就过来向他敬酒,范闲没说话,两个人就沉默着把杯里的酒喝个干净,“那我就先回东宫了,日后再来和小范大人谈合作。”
“殿下这二哥喊的倒是亲切。”范闲冲着李承乾的背影喊。
李承乾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倒是有了点李承泽的风韵。
不过李承泽这一病就是半年,硬是躺到了悬空寺赏菊才被庆帝从府里抬出来,连搬花都没叫动他,庆帝看着他的眼睛里都是“不中用啊”。
李承泽这病确实是病的诚实,任谁看了都得来关切两句,吕照还因为随行队伍里有太医被关在了府里,只能眼睁睁听着李承泽孤身一人进了狼窝。兄弟四人顺着栈道向上走,都要三步一回首五步一停顿地顺着李承泽的步伐,就连李弘成都有点看不过去,虚地扶着人。
“没事,没事,咱们快些走,别让陛下等急了。”李承泽毫不在乎地打哈哈。
李承儒眼里都是不赞成,他和李弘成一人一边,才把李承泽抬上了悬空寺。
范闲从房檐上翻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李承泽脸色不好地靠着柱子站,在庆帝说让他和李承泽喝一杯的时候,他开口说:“二殿下看上去病气未退,还是不要饮酒的好。”
“哪里就那么娇气了,这悬空寺都爬上来了,和他喝一杯,李承泽。”
庆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李承泽也不想再生事端,端着酒杯给范闲敬酒,之后侧过脸去一饮而尽,又站回了自己的位置,双方都在等着接下来的刺杀。
所以在白衣刺客杀进来,殿里一阵大乱的时候,范闲有些激动的飞身向前,这些日子一直畏首畏尾的,这次总要伸展一下拳脚给自己出出气。另一边的李弘成哪见过这阵仗,比李承乾先一步软了腿,等他抬起头的时候,看到李承泽挡在了自己面前。
“殿下……”
“叫二哥。”李承泽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里。
在不知道是白衣刺客先刺向庆帝,还是那个小太监拐了个弯刺向李承泽的时候,全场会武功的人都感受到了有一股强劲的剑 气冲向悬空寺,所有人当场就向两侧躲去,正看到剑气把殿宇的屋顶给削了下去,山上的风毫无阻拦地钻了进来,白衣刺客的剑在刚才那一下子中被削成了两半。
他见事不妙,立刻要走。
范闲快速地扫了一下周围,发现殿宇的切口上挂着冰霜,能在不知道多远的距离做出这种攻击的,只能是大宗师级别的剑客,范闲突然间想起来那句诗。
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来的人必然不会是四顾剑,那就只能是一个人。范闲追上影子,脸上有了苦笑。
“必安!”李承泽见状站起来喊到。
黑衣剑客像鹰隼一样从山崖上飞落进来,站在了屋子中央,毫不畏惧地和座上的皇帝对视。他比起被李承泽从王府赶走的时候更高了些,头发也更长了些,看上去更加挺拔,他手里拿着的也不是什么绝世宝剑,只是一把山下侍卫都配备的寻常长剑。
谢必安,天才剑客,素有一剑破光阴的美名,在咸王殿下被北齐暗探下毒后赶出了府。
此刻他正站在庆帝面前,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实力,木梁上的冰霜似乎又深了一分。
李承泽见事不对,立刻上前拽住谢必安的袖子,带着他跪在庆帝面前,原本挺拔的剑客被他这么一拽,倒也是听话地跪了下去,只是那把破剑还紧紧握在手里。
“儿臣部下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庆帝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李承乾紧张地看着他,看着李承泽和谢必安,里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李弘成更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倒是李承儒冷静,起身护在庆帝前面,所有人都在等着他们说话。
可是良久,焦点的三个人都不出声,庆帝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和他突然出现的大宗师。
终于,还是李承泽先开口了,他说:“回陛下,儿臣觉得,不大好……”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