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勿梦给果冻放下了车,掉头驶向酒楼。幕僚早就快马加鞭安排妥当,那几人被引着上了车,一人一架,皮皮虾也坐了上去。车架一致驶向京城的方向,行至一处拐弯,最后头的那辆车架二话不说掉头便往回驶去。
皮皮虾瞪大了眼睛,扒着窗框,瞥一眼车里人,又瞥一眼窗外渐渐靠近的酒楼,官帽下压着的一缕卷毛抖了抖。然后他被人请下了车,茫然地揉着吃撑的肚皮,又进去了。
房间里等他的人他可认得。那嵌玉簪子在白日里晃了自己好几眼,他避开视线没看。
"入座吧。"心安勿梦笑眯眯的,"平日里时常听闻表兄夸赞你机敏博学,今日我凑巧来这办事,便想着见上公子一面。"
皮皮虾自当官以来还从没听过上头的人夸自己,一时没敢随意接话。
心安勿梦表兄就是秘书监左丞,而皮皮虾记得平日里左丞分明是对自己指使训斥颇多。但话已至此,他更得顺着说:"世子过奖,都是……左丞大人提点得好。"
皮皮虾知道上头的人心思多,也不知自己答错话没有,于是说完便紧忙看心安勿梦脸色。
这人怎么一直笑嘻嘻的。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养得娇嫩,这小世子肤脂雪白,脸颊那两撮肉瞧着像能掐出水来。
"左丞还曾将你引荐给我。昨日听闻左丞被诬告,又听闻你在里头,我便急忙赶过来了。"心安勿梦说道,"公子才学广博,到了平充国定是大有可施之地。我正有意邀公子来平充国做官,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心安勿梦转了转桌,笑道:"公子方才若是没吃饱就再吃些。"
"谢世子赏识。不知世子打算让臣做…什么官啊?"皮皮虾脑子里飞转,余光瞟到那盘看着就好吃的烤鸭转过来了,先夹了一口。
"我是有意邀公子做一衙之首。所到之初时公子可先从副手做起,也就是侧使君,待熟悉些时日便可提拔为正。"
越听越妙了。先前的秘书监小吏不过是浩瀚京城里不起眼的一捻土,只配做那些中枢衙门滚滚车轮下的尘。他进的是风光的京城门,爬的却是墙角狗洞。而且干的这几月他已看出些眉目来,那世家子弟生来就高自己这种土老帽一头,他若是再干下去,仕途的天梯顶端都通不到秘书监上头。
他正想择另一枝良木。尽管他不敢说自己是只好鸟,但他自认为干劲十足。
"世子,臣……正有此意。"皮皮虾顿了顿,还是起身拜了一拜:"臣谢世子赏识!"
"你若是想好了,此程就可以随我回南域。京中那边我会找人知会一声,不必担忧。"心安勿梦瞅着他啄米似的点头,问:"公子多大了?"
皮皮虾眨眨眼:"十五。"
豁,这么小。至今日他已在秘书监做官半年多了,若是再算上放榜,分职,赴任期那一堆事务,他考中时说不定还不到十四。
心安勿梦心里盘算了一道。
到封国时已天黑了。心安勿梦先回了府,幕僚带他进了一栋三层小楼。楼内廊道的布置倒像是大客栈,两侧房门一扇挨一扇,上头标着号。
幕僚推开一间,帮他把行囊提了进去。
房间不算大,窗边摆了台案桌,与床之间用屏风相隔。皮皮虾一撒腿坐到案桌前往外眺了眺,这小风景真不赖。
比先前的强上不知道几倍。先前那群在京城买不起宅的外地小吏几人商量个租了个废仓库,打了一地通铺。那群人上到比他爹还大的岁数,一到夏天褥子裹着汗直黏糊,满屋子汗熏味和酒气,若是赶上酒酬喝多的吐在屋里那就更遭殃。
这倒是他头一回有个属于自己的屋。哪怕是循至先前在老家时,那宅子一到了丰收季还得堆半屋的粮食稻草,他得分给秸秆一半床。
幕僚瞅了他半天,问道:"公子,这间行吗?"
"啊,甚好甚好。"皮皮虾说道。
"这里头住的都是我们弟兄们,我是这儿的领头,姓孟名昭,有事招呼我便是。"他是当年跟着心安勿梦他爹一路干过来的老幕僚,深受父子二人器重,底气也足。"我若是不在也可以招呼其他弟兄,咱们在这干的都是以世子为重,彼此和睦,勿生间隙。"
皮皮虾听着奇怪。心安勿梦说是邀他来做一衙副手,但如今这幕僚的口气听起来像是要带自己入伙幕僚小队。
"孟,孟兄……"皮皮虾试探地问道,"敢问世子……聘我做了什么官啊?"
"仆卿侧使君。"
皮皮虾听着名字倒挺带劲,问:"这是干啥的?"
孟昭笑了笑:"在马厩当差,有养马,喂马,看护马之责。"
"啊?"
上一个干这活的还是西游记里的大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