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被铛铛敲了两声。靠门近的那人凑过去,问:“何人何事!”
过了没多久,心安勿梦竖耳听门口那人的语调客气了不少。只听吱呀一声院门开了,院子里那十来个侍卫都跑到门口,报了数,一齐往远去了。门口的来客身后还带了三五个人,鸟悄地关了院门,为首的那人还在那不停张望。
心安勿梦眯着眼远看,觉得那身影眼熟。待那帮人走远了,只见为首那人撒腿朝他跑来,踏着斑驳月光,灵活地躲开院里几处小水坑蹦跳赶路,身上穿着他家裁缝给裁的官袍。
只见那身影在檐下站定,仰起头喊:“世子!是我!”
寂月高悬,将两人的影子都拉得老长。心安勿梦认出了他,刚想应答时,喉头却哽咽得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忍了几天的泪水似决堤一般,这会儿都一并翻涌出来。他感觉到面颊被暖流冲刷,又在冷风里变得凝滞干涩。眼前星星点点的亮都在视线里散成光晕,渐渐浑浊的夜色变成他看不清的模样。
“世子!你知道我怎么进来的吗!”皮皮虾几步并作地跑过去,一骨碌凑到他身旁坐下,“我打听到他们廷尉卿的人只在白日里站岗,晚上那帮大官兵犯懒不干活,就找了附近驿站闲下来的驿兵过来守着。”皮皮虾一合掌:“这驿兵刚好是归我管的! 世子,以后你晚上想走就……”
皮皮虾话没说完,心安勿梦一头扎进他胸口。皮皮虾顾着乾坤之别不敢抱,可心安勿梦全然不管,搂着他的脖子,埋着头哽咽道:
“我想回家……”
呜咽声撕破寂夜,惊得池水都晃了晃。心安勿梦不知附近还有没有留守的兵,不敢放声哭,只能把哭声裹在嗓眼里往外挤。
皮皮虾失语地望着他,看他哭得后背都发颤,犹豫片刻后小心地抚抱上去。心安勿梦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动作,趴得更近,胸膛相贴。
皮皮虾小声说:“世子,我白天搬货来着,衣服脏。”
心安勿梦没反应,跟没听见似的。他把下颚垫在皮皮虾肩上,皮皮虾只能感觉到肩头濡湿,却看不到心安勿梦的脸。
“走吧世子。”皮皮虾轻抚他的背,耳语道:“车马我都带来了,此番就是来接你回去的。”
心安勿梦听得苦笑不得。“案子没结呢,我哪能走!”
案子未结,他若是先跑了反而更会让人抓把柄说他心虚。他哭的不是自己跑不了,而是气自己连属国声誉都守不住,竟能任凭有心者践踏。
心安勿梦破涕为笑,一想起皮皮虾那副全副武装解救人质的模样,又想哭。
“先回去再说呗。”皮皮虾说道,“世子,你不想念你父王母妃吗?别在这当人质了,跟我回去吧。”
心安勿梦苦笑道:“你把我送出去,那你自己怎么办?今夜守门的人是归你管着的,我若是今夜跑了,廷尉卿还不得拿你是问?”
皮皮虾眨眨眼:“世子回家重要。”
“得了吧。”心安勿梦一扬手,“我待在这顶多郁闷些,他们不敢对我做什么。你出来当个官不容易,别为我糟蹋自己了。”
皮皮虾想了一会:“那我每晚过来陪你,我帮你捎家信。”
心安勿梦还是皱眉。“每晚都调他们走?你可别被谁发现了行踪,给你告了。”
这场漩涡诡异得深不可测,他身为世子都能被坑进里头,那群人想收拾皮皮虾还不像碾死蚂蚁一样容易。
心安勿梦违心地说:“你还是别来了。”
“我……看情况,不会太冒险的,你放心。”皮皮虾看着怀里的人缓过来了些,低声说:“世子,我觉得此事不一定是元大人做的。他们忙着争家主之位,最怕在外头树敌。”
心安勿梦顿了顿,说:“我想过。元二的人被害了,任凭谁的直觉都得以为是元老大干的,他在这时候栽赃我就是得不偿失。虽说平充国和元氏南北对垒,但那也该是他当上家主之后再考虑的事。”
“对啊。”皮皮虾把他的发丝缠在指上玩,说道:“但元二爷似乎也不像。他自断臂膀就为了坑害你,这得是多大的仇怨?也说不通。”
“所以我觉得,此事未必只有一步。”心安勿梦坐了回去,揉着酸胀的眼,说:“伤皇子是一事,栽赃我又是一事。两件事可能不是一人所为。”
“这哪儿分得开?想伤人就得事先想好嫁祸给谁,这才能安排好如何动手。”皮皮虾说,“这是一连串儿的,分不开。”
“是,本来应该是一连串的,但还有种情况。”心安勿梦说道,“倘若那只替罪羊提前发现了自己要被嫁祸,他不甘心身负冤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