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忽然飘起了雪,贺迁安伸出手接过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手心融化成冰冷的眼泪,又默默把手放进了口袋,什么都没有想。
她仰首,望着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嘴角明明是上扬的,可眼神却是那样的悲伤,其中仿佛藏了许多无法言明的故事。
她不喜欢冬天,但是喜欢雪,可是她的喜悦就像是雪花一样一点一点地融化了。
如果思念也能如此就好了。
街对面的一对小情侣欢呼起来:“下雪了!是今年的初雪呢!”
传说中,一起看初雪的人会白头偕老。
是假的。
她和黄子弘凡也看过初雪,看过很多次初雪。
雪越下越大,等贺迁安到医院时,头发、衣服、睫毛上都沾满了雪花。
她站在医院门口抖了抖身子,扑簌簌的雪沫掉落,她突然笑了,笑得眼泪在眼眶不停翻涌。
她想起曾经有一天,雪也下得这么大,等她和黄子弘凡到咖啡厅时都成了两个雪人。黄子弘凡像只小狗一样甩了甩脑袋,抖了抖身子,雪花掉落时,他笑,“快看,我在下雪!”
她以为这些事情她都忘了的,毕竟,她的记性向来不怎么好。
贺迁安深呼一口凛冽的空气,推开门走进医院,熟悉的消毒水气味瞬间犹如拥抱般将她包裹。
“喝点热水暖暖吧。”江尚淮递了一杯热水过来,一贯舒展的眉心此刻却现出一道河流。
贺迁安心徒生不安,慌忙去翻包中小本子,江尚淮轻轻握住她的手,展眉一笑,“别担心,奶奶很好。”
她瞬间松了口气。
“我只是……”江尚淮垂下头,声音放得更轻了,“有点担心你。”
贺迁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正等着他解释,他却拉住她的手腕,“你头发都被打湿了,先去擦干吧,不然,奶奶看了会担心的。”
贺迁安微笑点头,但却从江尚淮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微微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江尚淮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去我办公室吧,我办公室里有干净的毛巾和吹风机。”
江尚淮的办公室很整洁,很干净,就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办公桌上还摆着一盆冰玉多肉,长势极好,甚至还开了两朵小花。
祝邵瑾从柜子里拿出毛巾和吹风机就看见贺迁安弯着腰,手指轻轻触碰那盆多肉开的花。
“你给我的那盆,没想到它起死回生了,怎么样,要不要把它拿回去养?”
贺迁安直起身摆了摆手。在她手中差点枯死的多肉,被他养活了,说明它本来就不属于她。
真正属于她的东西根本就不会想要离开。
“坐在这里吧。”江尚淮拍了拍沙发,胳膊上搭着毛巾,手上拿着吹风机,像是理发店的托尼老师,等着为顾客倾情服务。
贺迁安没有坐下,而是走到他指了下吹风机,摊开手掌。意思很明确——她自己来就好。
江尚淮没有坚持,把吹风机放到了贺迁安手中,又看了看她有些湿润的大衣,“衣服好像也湿了,你脱下来,我放在空调这儿吹一吹,应该很快就会干了。”
贺迁安点头把衣服脱下,结果头发和扣子缠在了一起,怎么也扯不开。
“等一下,我来吧。”江尚淮绕过沙发走到贺迁安面前,努力压制住悸动的心。
这样近的距离,他可以清晰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以及她微颤的睫毛,一根根那样分明。
他灵巧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无比笨拙。也不知道是不是空调的作用,他觉得无比燥热,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沉重。
气氛忽然有些暧昧。
一声轻响,门突然被推开,而后又飞速关住了。
觉得自己撞破大秘密的小敏护士非常激动,拉住姐妹就讲起了刚刚目睹的旖旎风光。
“你知道,我刚刚在江医生的办公室看见了什么吗?”
“江医生的办公室能有什么?整个医院最无聊的就是他了。”
“也有点新闻啊,江医生和421病房的孙女不是有点那什么嘛,我还挺磕他们的。”
“但我感觉江医生说不定只是可怜她而已,他们不是同学么。”
“哎呀,你们先让我说嘛!”小敏急了,“我看见江医生和安安,那就是421病人的孙女在……”她伸出两个手指点了点。
整个护士站都哗然了。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小敏信斩钉截铁,眯眼又笑了起来,“而且,亲得还特别动情。”
贺迁安总觉得好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每个护士看她的眼神都有点奇怪,像是在等着她宣告什么她们已知的秘密一样。
但最近她的状态实在不太好,只当是自己精神太紧绷而引发的错觉。
她不能让自己闲下来,否则脑子又要开始胡思乱想,比如现在,她又陷在了回忆的沼泽里,在想黄子弘凡说要给她的东西是什么?会不会是当初那份信。但他应该不会把那份信保存三年,只有有价值的东西才值得,而那封信在他眼里显然并不珍贵。
直到贺奶奶的声音响起,贺迁安这才回神歉意地笑了笑。
贺奶奶无奈长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苍老如枯树的手磨得她的心生疼。
“怎么总是在发呆呢?奶奶刚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她疑惑摇头,贺奶奶又叹了一声,身体又陷了下去,就好像一只气球,每叹出一口气都会瘪一些。一点一点,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