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天气格外冷、一直下雪,除了初一时老老少少集体出动拜年之外,村子里都静悄悄的,雪落了一尺多厚,出村都变得困难。
瑞雪兆丰年。
但农民对于大雪又爱又恨。
小雪不够冷、不够厚,到春天化雪了不能给冬小麦充足的水分,也不足杀死土壤里的虫卵。
雪太大又会让人担心压塌房顶,因此每天夜里都需要有人清理屋顶的雪,院子的雪也要及时清理出去,不然化雪时便会一片泥泞,不好下脚。
村里的路已经很难走,凌正的糕点买卖就已经停了。
好在下雪前几天大队就已经开始分钱、分粮、分肉、分油,村民有了钱票,就出动了牛车组织大家去公社采购过年要用的东西,凌正也跟着去了两次,买了不少实用的小东西。
年货备齐,一般可以吃用到开春,因此猫冬时就不必除了,除了串门讲八卦,家家户户都聚在炕上集中取暖,一家人聚在一起打牌、搓麻绳、编织、搓玉米粒。
一边干活、一边聊些家长里短,时不时有调皮的孩子犯了错,被父母逮着一顿骂,以及时不时传出的几声狗吠,给寂静的村落增添了热闹的气氛。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春节时家人一人能吃上一口猪肉就已经是极大地幸福了。
而他们大队因为有养猪厂、榨油坊,分的肉和油较往年多了一倍不止,还跟其他有办厂的村子置换了不少布料、豆制品,这让大家的生活物资有丰富了不少。
家里油水足,手里攥着钱,就已经是个肥年,人人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容。
因为榨油的机器已经停工,凌正偶尔去到村里集中编织竹制品的地方雪编织,也就听了不少的八卦,谁家那谁和村尾寡妇如何勾搭,哪家小姑娘吊着几个小伙子,某媳妇几年都没怀上孩子、而他丈夫的兄弟回来一次后两个月就爆了怀孕,日子对得上等等等,凌正呆的时间长了,基本能对得上人,但每次见都觉得当事人和这些绯闻根本不搭噶。
比如那个小姑娘,长得普普通通,性子内向不爱说话,每次见他都不敢抬头,绕着走路。
那个被传和寡妇勾搭的汉子,凌正有时跟他一起在榨油坊工作,憨厚老实、干活认真不惜力,和媳妇关系非常好,家庭和睦,从没见家里吵过架。
不过有的人总是善于捕捉蛛丝马迹,然后经过想象加工、夸大其词,讲的天花乱坠,让人信以为真。
而外号马大嘴的一个婶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和纪二婶娘家是一个村子的,二人臭味相投,常常聚在一起说闲话,许多真真假假的传言都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
虽说大家都讲八卦,但只要她在的地方,就只能听见她的大嗓门,说的振振有词,好像真的亲眼见过似的。
村里其他人也都不傻,她走了马上就反过来帮绯闻主角辩解。
被她编排的人,大部分都是与她有过矛盾的人,其实也不过是别人没有先给她打招呼、不借给她油盐之类的鸡毛蒜皮小事,就被她记恨上。
这给凌正提了个醒,纪平阳去顶替老爷子上班,又得厂长看重,目前已经负责印刷厂里的任务进度安排工作,算是个文职办事员,总有心眼小的人看他占着位置,从而使绊子。
他思了又想,他对造纸厂不熟悉,又不能总是防备这个防备那个。
不如常常让阳阳带点糕点,给领导、同事们都尝尝,既不涉嫌送礼,又能让人吃人嘴短,平日工作也顺利些。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阳阳本身就长得好,嘴又会说话,带了两次点心,给大家休息时分着吃,厂子里的大叔大姨见他脸上就笑开了花。
办公室的同事虽然不忿他没有经过考试进来,但也没给他使绊子。
纪平阳工作顺利的同时,凌正一直想找的工作也有了进展。
就是过年前说的的那个岗位,要跟纪平阳一样,过了正月初六就要去试工。
所以凌正就跟大队长打了招呼,大队长虽然惋惜这么好的后生留不到村子里,却也为他高兴。
很顺利地开到了介绍信,两人就带齐吃的、用的去县里刘伯家住。家里养的鸡、鸭年前已经全宰了,其中一半加上杂碎之类的做成了熟食,一半风干挂在房梁上,现在都要收拾着带走,正好因为雪大没法给刘伯送年礼,带着去给小恒也补补营养。
因为担心下雪把屋子压塌,没人扫雪,因此两人把家里收拾一通,空的都不能住人了。
因为纪平阳放假时已经下雪了,骑车不好走,因此就干脆坐汽车回的公社,再走回家。而这时雪还没化,汽车也停运,两人只能走路去县里。还好有座庄园,可以把行李都放进去,因为路滑,两人搀扶着走,也还轻松。
因为刚过完年,街上没什么人,积雪被清理到道路两旁,偶尔有青石板上结着厚厚的冰层。
偶尔有一两个人弓着身子、揣着手,穿着厚厚的棉大衣,戴着狗皮帽子,盯着脚下、小心翼翼地从他们身旁经过。
除了国营饭店、蔬菜干货铺子半掩着门,路边的住户都门窗紧闭,抵御嗖嗖的寒风。
他们到了县城边上就把东西拿出来了两背篓,作为掩饰还在背篓盖子外边盖了一层布,实则里边是空的,背着走也不费力。
中午吃过饭从村里出发,天色已经晦暗了,两人才走到县里。
大约下午五点钟,而此时刘伯家门已经挂了锁,烟囱没有冒烟,院子里静悄悄的。
纪平阳敲了敲门,不待回应便大声喊道“刘伯,我回来了,小恒来开开门。”
“咳咳,咳咳,阳阳啊”屋里传来沙哑的咳嗽声,“小恒出去找同学玩了,我来开。”
里屋吱呀一声,门打开了。随后是拐杖驻地的笃笃声。
门是老旧的木门,锁是传统的木条做门栓,轻轻一拨就开了,而且还有点松动。
凌正看着刘伯拄着拐、弯着腰边走边咳,觉得一老一小一少住着有些不安全,邻居和善还好,万一有不法之徒找上门来,这门都扛不住三踹,之前都没注意到。
他虽然要跟刘伯说住在这,但总有出差的时候,万一出远门后出事了,后悔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