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便于划开纸张,它的顶端做得十分锋利;中部则是以浮雕形式呈现的梅花写意图;尾部则挂着一枚小巧的玉坠,会随着使用的动作轻轻摇晃。
看起来,是来自于某个世家大族。
“嬷嬷。”她突然扬声,惊得窗外宿鸟扑棱棱飞起,“到殿内来。”
亮起的几盏烛火照亮妇人的面庞,乔妤这才发觉今日的守夜人她有些印象,似乎一直陪着原身长大的。
刀身反射着烛火微光,在嬷嬷脸上投下细碎金黄的光斑。乔妤以一种平淡的语气开口,仿佛是心思敏感的少女夜深难寐,与熟人怀念往昔。
“还记得它么?本宫幼时应当经常拿着玩的。”
黄金的硬度不高,它的顶部有着轻微的划痕,原身在它的身上,至少是投注过感情的。
嬷嬷眯着眼辨认了一会儿,回忆的闸门蓦然打开,生涩的记忆将她裹挟,坠入过往的洪流。
看着已经初长成的女孩,她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没想到公主还记着……”
“细节已经忘了,只是看着总十分眼熟。”乔妤恰到好处地顿住,示意她说下去。
“六年前年的公主生辰,温家的大公子恰好在外云游,陛下几番邀请,才来了京城。
“在一众金银珠宝的生辰礼中,他送给公主的东西尤为引人注目——只有几幅构图简单的画、还有这支怪模怪样的簪子。”
温家,又是温家。
想起贵妃提起这个家族时讳莫如深的模样,乔妤眼皮一跳,隐约感觉找对了方向。
“那他如今……”
“公主,”嬷嬷的脸上是罕见的悲痛,“五年前,温家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只是那时您还不记得事罢了。”
“温家的画可还收着?”眼见线索就要被扯断,乔妤听见自己声音发紧,“嬷嬷可有印象?”
“老奴大概记着。”
对乔妤行了一礼,嬷嬷颤颤巍巍走到了角落不起眼的木箱处。待将厚厚的积灰掸干净,才小心翼翼掀开盖子。
她感慨般叹了口气,不辨悲喜:“竟一直没动过啊……”
常年不见光的味道混合着墨香,激的人眉心发紧,但乔妤早已顾不得这些。
“今夜之事切勿外传,即便母妃问起来,也装作一概不知。”乔妤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示意她离开,“若嬷嬷感到疲累,便去打个盹吧。”
*
箱内的卷轴一共有六个,大概是因为那年恰好是自己的六岁生辰——但无一例外地,画都被拆分下来,共计十二幅。
逐一熄灭屋内的烛火,直至彻底无光,乔妤抱着卷轴走到窗边。
万籁俱寂,唯有莹莹流光似水。暗藏的梅花纹针脚细密,低调地折射着春夜孤寂的月色,似乎能通过它嗅到清冷的梅香——
而装裱的绢布,皆为温家特制的月华锦。
忽然,一阵陌生的对话涌入脑海,这大概是属于原身的记忆。
“你就是温家的长子?你送的画很有意思,本公主很喜欢。”
“公主喜欢就好。”虽然看不清脸,乔妤也能感受到,他是个温柔的人,“有趣在哪?”
“哎?”稚气未脱的女孩觉着,这位公子实在是奇怪,大声争辩道,“把那个奇形怪状的簪子送给我,不就是为了把画拆开嘛!”
竟是连“本公主”的头衔都顾不得用了。那人忍俊不禁:“公主果然聪慧。”
小孩儿在受到夸奖时,总是喜欢得寸进尺,她稚嫩的脸庞上带着自以为隐秘的得意。
“要不,大哥哥再奖励一幅?”
“在下明日便要离京,这点时间,是远远不够的。”看着她失望的表情,一向不看人脸色的温大公子软下声商量,“明年今日,再给公主殿下带生辰礼可好?”
“啊?”女孩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清了清嗓子,“那、那你记好了,本公主最喜欢牡丹。下一回,就送牡丹图吧!”
……
但最终,萧妤并没有收到这份约定中的礼物。她气愤地吩咐嬷嬷把他送的画都放进箱子里,扔到不起眼的地方——
那时的她还小。
没有人会主动告诉年仅七岁的小女孩,在她生辰前的一个月,琳琅郡冲天的火光里,暗藏着一个百年家族灭门的惨案。
泪悄无声息地落到卷轴上,啪嗒一声。很快,就变成深色的花。
她知道,这是属于原身的情绪。
时隔多年,这幅本该属于她的画,终于以一种离奇的方式,兜兜转转递到了她的手里。
待抽噎趋于平息,乔妤擦干泪痕,冷静抬首:
是时候会会这个“卖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