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你退下吧。”
乔妤支起窗格,缓缓叹了口气。
成德帝的好意,她自然是知道的——
但骤雨初歇后的大泥潭,看似清澈,只需有心人轻轻一搅,便会浑浊不堪。
她怎敢懈怠?
同往常一样,在这个时间点,早就得了吩咐的玉簪领着人浩浩荡荡出去,说是要亲自监督熬补气血的汤药。见门已是关得严丝合缝,少女眉毛微挑,先是试探着伸出圆润的脚趾,随后,弓起的脚丫又缓缓放下,轻盈地落到地板上,如同一只敛翅栖花的蝴蝶。
她猫着腰抽出床榻底下精致的木盒,将机关调到合适的位置,只听“咔哒”一声,锁芯松开锁舌。
品质良好的绸缎上,软剑静静卧着,锋芒内敛。即使许久未练,当手握上剑柄的刹那,便如同见了故友一般,所有的招式已然在脑海中一清二楚。
“公主站在这儿,是要做什么?”
门忽被推开,风呼啦地涌进来,乔妤的心似乎也被吹得悠悠荡荡。匆匆将软剑放归原位,她转身走向来人。
“你怎么来了?”
她蹙眉,神情带着一丝不悦。
早就预料到了对方的态度,温疏桐不急不缓地抬手,抵住就要闭上的门:“看来才过了两日,公主便把在下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见她转头不语,洞察人心的少女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睛似是看透了一切,“你最近总是支开宫人,实在过于反常。”
对方过于聪明,再怎么狡辩也是无济于事,乔妤索性侧过身示意他看:“只是练剑罢了。这几日不是睡便是用餐,无聊得紧。”
她追问的眼神过于直白,乔妤有些招架不住,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当然,本宫也是最近才知道,那日的事……”
“你的腺体,”她顿了顿,“恢复得还好么?”
承重柱坠落的那一刻,若是没有面前的少女死死护着,她怕是已经踏入了鬼门关——而作为与死神的交换,温疏桐的后脑勺被砸了个结结实实,断裂的木屑扎进脆弱的腺体,滚烫的温度炙烤着肉身。但她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生怕乔妤察觉异常后推开自己。
据说,被救出火场的时候,温疏桐的腺体已经几乎破碎得不成样子,血水混着冷汗从下颌滴落,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线。
“此等小事,同公主待我的恩情相比,不足挂齿。”她笑了笑,似乎并没有把这回事放在心上,“倒是公主,对我的提议考虑得如何?”
“何必呢?”拗不过他,乔妤注视着他的眼眸,“经历听风阁一事后,你明明应该知道什么才是最佳选择。”
“既然如此,公主又为何在此刻执剑?”
两人沉默着对视,没有一方愿意主动松口。终究是善解人意的风看不过去,呼啦啦跑进大殿,吹散了愈发剑拔弩张的氛围。
鬓角的绒毛舒服地晃了晃,乔妤软了态度,首先移开视线:“本宫不得不这么做。至于理由,无可奉告。”
对面的人似是轻笑一声。
“你知道吗,萧妤。”她静静地陈述,温柔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悲哀,“当初的温家……也是像这样,被炸得粉碎。”
没有去看少女惊讶的表情,她自顾自地沉静在这场浩大无声的悼念中。
“我全都想起来了。”她说。
“如果公主愿意,微臣愿为手中剑,肃清黑暗、在所不辞。”
少女的目光最终落到了乔妤的身上,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奶娘本该在那场大火后重获自由,但得知臣幸存的消息后,她一路北上进京,最终落入贼人之手……”
“我会安排好一切,然后,同他们做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