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没有。
她伸手扫过纸页下方,能感觉到纸张因为年代久远而变得有些粗糙,但在那本该写字的空白处,没有任何涂抹过的痕迹。
不是删去,而是从来没写过。
李长曳眼神一点点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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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坊柳树下的李宅,陶勉已经在此住了多日。
他本是住在陶宅的,只是那日叶廷山从宫里回来后,神色不对,常常一个人坐着不说话。陶勉权衡了一下,索性住在这边,一来可以就近照应叶师父,二来也是为了避人耳目。他这段日子频频探访李府旧人,若再频繁出入自己宅子,未免太过扎眼。
这天下午,天阴着,风刮得窗纸阵阵作响。
叶廷山今日精神还可以,近几日难得和陶勉说了几句话。陶勉看了他一眼,心下略宽,想了想,便将怀中那几页纸摊在桌上,低声道:
“这几日寻人访旧,倒也挖出点东西。今日叶师父气色好些,正好与您说说。”
说罢,他取出赵严留下的那份抄件,推给叶廷山:“赵严留下的圣旨抄件。”
叶廷山拿起来细看,纸张已早已发旧,字迹却很清晰。他看完前半部分,说道:“前头写得挺好啊。”
“是。”陶勉点头,“诏书前面是照章行文,讲朝局清洗,当年圣上初登大宝,确实借清理旧章之名,动了不少老人。虽不为外人道,但朝中都知。”
他说着,手指落在结尾处,轻轻一点:“可到了这句‘李氏门第显赫,势力盘根,虽无确证,亦不可轻纵’却话锋一转,既不明说罪名,又不留解释余地。”
叶廷山闻言,没出声,只将那纸摊平,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半晌,才低声道:“确实不对。”
陶勉接着说道:“我只觉得,若是当真认定李家有罪,陛下何不明言处置?反倒留这样一笔含混不清的评语在末尾。”
“倒像是……有人借了诏书的名头,添上了自己的意思。”
叶廷山皱起眉:“你是说……有人擅改圣旨?”
“不是伪造。”陶勉摇头,从袖中又抽出一份:“是加了一句。这是阿曳在宫中藏书阁找到的底档,前半段字句皆合,唯独最后一句‘虽无确证,亦不可轻纵’根本没有。”
他将两张纸并排摊开,语气已沉了几分:“有人在最后,加了一笔。”
屋中一时沉寂。
叶廷山缓缓站起,盯着那张抄件看了半晌,忽而道:“你的意思是,那一日起火前,师妹接到的,是这封被人动过手脚的诏书?”
陶勉点了点头,神情凝重。
叶廷山喃喃道:“可她一向心高气傲,有话便问,有冤便申,从不轻言退让。就算诏书里有这句话,她也不该轻信于此啊,更不会……”他说到这儿,语气一顿,仿佛不愿把自尽二字说出口。
陶勉没有立刻接话,沉思片刻,忽然偏头望了一眼窗外院中。
阿月正蹲在院子一角,捧着一小筐饲料喂鸡和大雁。
陶勉突然问道:“叶师父,若是此时阿月闯进来,慌慌张张地说阿曳有难,您信吗?”
叶廷山微微一愣:“这……”
“她只说阿曳的事情。”陶勉打断他,语气缓了些,“她神色真切,说的话也对,也说得出阿曳平日的口头禅,甚至带了几句只有你我知道的私语,说是阿曳嘱咐她来传信。”
他顿了一下,望着叶廷山:“您还信不信?”
叶廷山眼神骤然一变:“传话之人……”
“便是关键。”陶勉接口,“能以皇命之名,又熟悉阿曳娘亲的性情举止,才能让她信那是皇上亲笔,信那句‘虽无确证,亦不可轻纵’,是陛下所言。”
叶廷山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目光凌厉地盯住那纸页:“敢擅改圣旨,又能拿捏师妹的心思。这样的人,不可能是外人。”
陶勉缓声应道:“能传口谕,贴身伺候圣上;又熟知李府旧事,最要紧的是,当年,阿曳母亲信他。”
他顿了顿,目光沉了几分:“宫里,这样的人还是有几位的。可真正能把那最后一句话加得天衣无缝,又能让她娘信以为真的。只有那一位。”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仿佛都静了片刻。
陶勉的声音更低:“若我们能将这份加了内容的诏书,连同证人一起交到陛下面前,李府当年的事,应当就能水落石出了。”
叶廷山刚要开口,外头忽然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赵霆大步冲进屋来,面色惊惶,气都喘不匀:
“大人!不好了,那赵严,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