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停下。
脚下是十余载苦读练剑才踏上的入京之路,背后是相见不过数日却一路互相照应的江湖知交。
脚下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血越流越腥,十余位壮汉手握长戟围剿涌向中心的江自闲,大地都被踩得震动难安,松针柏叶上的疏雪惊落而下。下一刻,长剑啸鸣一侧,坠落而下的疏雪都迎刃而散!
——她要先撕出一个口子!
江自闲推剑而上,银光玄铁相触间爆出灼目火星,随即拉出一声牙酸刺耳的涩鸣。她还未喘上一口气,肩头就被后面冲上来的贼人以长柄闷击而中。
钻心入骨的疼痛叫她吃痛撑着剑单膝跪下,却在最后还不忘用剑鞘挡在头顶抗住结阵压下的长戟。结阵的长戟在头顶如铁盖般压落,横斜向心的木杆将天光尽数割裂,江自闲下唇被死死咬出血来,仰头的眼底几乎被压没了光亮。
冬风北起大作,单薄的剑刃在风中呜咽欲折。
头顶的戟阵愈压愈低,就在低压的戟刃削落她耳侧一缕发丝时,耳边忽地炸开一声女子怒斥,剑鞘上压着的几十斤巨力被一柄红缨长枪以巧劲挑开,苍白天光如泄般又落了满身。
舒昭杏逆光而立,手握枪杆斜持于背后,红缨枪头倒悬指地,粘稠血液顺着上面三棱枪头的槽线不断滴落于积雪。江自闲看着她朝自己伸出空闲的手,声音中带着关切道:“骨头没事吧?还能动吗?”
“没事。”江自闲捂着酸痛的肩头喘息着摆了摆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底被一道精光劈开,随即扎在冰泥里的待秋来骤然破土,江自闲几步上前劈手重砍,“当心!”
舒昭杏转身横枪相抵!
“这群人什么来历?”柳青昼匆匆赶来,翻手挥袖不知道使出什么招式,周边的人皆是连惊叫都未能出口便仰面倒下,“这些人的一些招式倒是有几分眼熟,似是在前些年江湖武林大会上见过。”
“不知道。”舒昭杏累得有些气息不稳,一咬后槽牙猛地低身一扫,再尔举枪重砸而下,“对方这是不死不休啊,而且人源源不断地赶来,再这么下去我们迟早被他们耗死。”
“啊!”
刚冲到江自闲面前蛮力劈刀的贼人被待秋来一剑封喉,只来得及从喉口冒出一声惨叫,剩下的都被汩汩而出的鲜血堵在了嗓子眼下。
殷红如泉的鲜血在聚成一眼血潭,赫然映出江自闲背后暗袭的剑光,随即她旋身纵跃,一脚踩在那柄铁剑上,硬生生将人膝盖踩得跪在地上碎裂,她足尖点跃迎下紧随其后的杀招,声音冷得格外镇定自若:“冲我来的。万门司的报到就要迟了,你们若是现在入京说不定还来得及,是我连累了你们。”
“我不会抛下你的!”
“说什么呢!”
舒昭杏和柳青昼两人异口同声,江自闲闻言握着剑柄的手一刹那凝滞,又瞬间回神抹了贼人的脖,声音被压得很低,“这可是皇家百年难得一遇想要和诸门派合作,若是这次错过,就不知道下次要等到何时了,届时法行阁和素月斋也会怪罪于你们。”
绵延的官路上还有贼人黑压压地不断赶来,她收回目光,却从眼前倒下的贼人瞳孔中看见自己有一丝松动的眼眸。从小到大,师父总说她命中有劫难,将来身负血海深仇,因此行走江湖时心要够硬,方才没有软肋受制。她不知道自己还在犹豫什么,又为何劝她们离去时声音低微,她不懂自己是怕被狼奔豕突的贼人取了性命,还是留恋与她们相处产生的几日情谊,怕自此一别与她们两人再难相逢。
没有时间给她再琢磨了。
“注意身后偷袭!”舒昭杏方才将一人钉死在血泥里,回身就瞧见提着阔刀的蒙面贼人挥刀向江自闲后背砍去!
江自闲猛然回头,阔刀上裹着的寒意几乎冻上了她的长睫,就在她呼吸微滞准备拼死用剑鞘横面相挡时,这蒙面人却在她面前毫厘之间堪堪顿住。江自闲只来得疾步后退几步,避开那轰然倒地的大块头,仓皇抬头间,对上了一双桀骜含笑的双眸。
只是一霎,他便抽身离去,迎敌而上。
身后劈刀浴血的马夫猛地投来目光,落在身着轻甲的身影之上,失声唤道:“大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