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夷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几乎是马车停下的瞬间,他一把抽掉江自闲手里的经折本,神神秘秘地要江自闲闭上眼。江自闲眼底闪过一丝古怪,但还是很给面子的照做了。
虽然蒙上了眼睛,但毕竟耳朵和鼻子都没有捂住,独属于香火的沉香檀香味和细碎悠扬的诵经声还是一下子就暴露了他们的所在地——寺庙,而且不是寻常百姓祭拜的寺庙。
她之前在鄜州也经常会去祭拜,但大多数都烧不起品质这么好的沉香和檀香,能够做到如此品质的肯定是常年受高官权贵们的金钱一点点滋养出来的。
那就是传说中的定国寺了,传闻只要往这里送一尊金佛像,别说是办错件小事,就算是冤假错案杀错个人都能给你悄无声息地平息。
高台之下,随便哪三支不起眼幽静燃烧的香很可能就是用别人血肉揉搓而成。
江自闲任由着赵明夷从身后蒙住自己双眼,他的掌心几乎可以盖住她大半张脸,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又或者有别的心思,掌心温度很烫。
“来这里做什么?”她骤然开口,嘴唇不经意间擦过那双大掌,明显感觉落在眼睫上的手颤抖几分,急急收了回去。
“拜拜,去去晦气。”赵明夷意在指关瑛决那件事。
大片光亮重新涌入眼中,江自闲用力闭了闭眼,很快速熟悉了眼前的亮度。
两侧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根高烛灼灼燃烧,不断有蜡泪滑落叠在下面金烛台上。三十丈金佛像垂首作怜状,背后飞龙潜蛟踏火腾云簇拥。长风在大殿前端盘旋呜咽,却终难闯入深殿佛前。
死寂,沉闷的燥热。
江自闲仰视佛首不过刹那,便落到了佛前那道修长清瘦的身影上。白色细带束起的墨发如瀑,白衣胜雪,宽大衣摆上勾着几团金莲,随着他步步走近,衣摆上那只栩栩如生的云鹤几乎像是要飞出来般灵动。
“太子殿下。”男子嘴角噙着的笑淡到几乎瞧不出来,但却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与这极具压迫感的大殿格格不入。他直直地望着太子,没有转头,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偏移半分:“想必这位就是万门司掌事,江大人了。”
“幸会。”他就这么一直盯着赵明夷与她说话,“看来师兄把你照顾的很好。之前离京游历的时候总说要顺路去鄜州看一眼师兄到底捡到了哪个可怜人,没想到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我还没找到机会再去一次不居道。”
“原来是小师叔。晚辈见过师叔。”江自闲冲他深深拜下,顺口为他找了个理由:“鄜州在大裕最北,想必去哪也顺路不到鄜州来。”
“原先是有的。”他面无表情地反驳,“之前去蓖州的时候,他们让我走慈州鄜州一带,只是那地方实在晦气,出发前改道走了闾州。”
晦气?
江自闲抿唇抬眉。
师父很少和自己提起上辈子的事情,毕竟当时就连剑术都是自己照着藏本一本本练出来的,实在搞不明白去问师父也只会被师父挥挥袖扔给掌门师伯。等到她七岁那年,更是直接把三省堂的事情都一股脑扔给了她,自己一个人在后山不知道做些什么了。
“天师大人,我们此次前来是想来祈福的。”赵明夷见话题朝着自己本愿一路疾驰而去不免出声。
天师——蔺了知嘴角勾起一道弧度,懒散道:“谁没事干跑寺庙来祈福,说吧做了什么混账事?作恶了?杀人了?后面塘里随便抓两尾鱼放了得了。”
别说定国寺后面的塘了,全京城的水系恐怕都已经凝结成冰了。就是现在去屋里头能抓到条养着的鱼,恐怕也不是在放生,而是在杀生。
江自闲望向小师叔的眼神逐渐变样,犹如看见了相隔数万里远在鄜州不居道的混账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