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刺划破的伤口在渗血,妖冶的红,给这张过分精致的脸平添了几分破碎感和脆弱。
应萧的脸上就这样多了好些伤。
他不让护士处理,顶着一张伤脸。
不管不顾。
有来探病的人瞧见了不敢追问,冯燕她们私下问了护士,得知那天应萧的病房里只有林慧允的时候,便不再过问。
应萧在医院休养了一段时间,出院的时候在贺琼的要求下行李都搬回了老宅。
他的左腿骨折,打了石膏,刚开始还需要借助轮椅,到了后面他便不肯了,开始不甚熟练地用起了拐杖。
这天。
应萧来到应正祥的院子的时候,他已经把拐杖用得十分熟练了。
“爷爷。”
午后的太阳好,应正祥喜欢晒太阳,品茗。
可惜只有他一个人,现在应萧来了。
“腿恢复的怎么样?”应正祥问道,他还摸起自己放旁边的手杖,敲了敲孙子左腿上厚重的石膏,哼哼地笑起来:“不耽误你开赛车吧?”
应萧抿唇,向爷爷看过去,若不是他的神色正常,恐怕这句话会被认作是嘲讽。
他说:“医生说恢复得不错。”
应萧的右手也吊着石膏,但他左手的力量丝毫不弱,稳稳当当地为应正祥斟好茶,应萧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红墙碧瓦。
宅外的萧瑟秋意渐浓,可院内景致似乎从未改变。
祖孙二人静坐品茗,应萧难得在这一刻找到了安宁,他清楚爷爷在他伤势好转后找他过来是为了什么,因此主动开口:“那晚的车祸是意外,但责任在我。”
应正祥闻言偏头看了应萧一眼。
后者语气嘲弄:“我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
在跟应临大吵一架后,愤怒的情绪影响他的时候,车祸发生的那一刻,应萧就知道这场车祸没有任何人可以被追责,除了他自己。
应正祥:“那晚的事将你奶奶吓到了,这段时间都在担心你,你爸妈也是如此。”他将茶盏放下,“你不该意气用事。”
应萧的眼神垂下,半晌,道:“…对不起。”
应正祥:“那个车队的解约合同我让人拦下了。”
应萧猛地看过去,“爷爷?”
应正祥看都没看他,挥了挥手,“你爸这个人呐,性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谁,又臭又硬,一副老古板,你是他唯一的孩子,他比谁都宠你。”他又顿了顿,叹气:“只是这世界上的事哪能都按他的想法来。”
应萧沉默下来。
应正祥让应萧过来不是为了责备他,他这个年纪看事都通透了,怕应萧心里就这回的事受到影响,聊了几句。
他不认为这件事到最后应萧是绝对过错方,但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认真:“寻个合适的机会,去跟你父亲道歉,应萧,伤人的话应该三思而后行。”
应萧并未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表达愧疚和喜爱,他都很大方勇敢。
他这痛快的样子令应正祥不禁侧目了几分,但他也了解自己这小孙子的性子,笑了笑,可是骤然间眼神触及他的那张脸,目光动了动。
玫瑰花刺留下的伤口不深,但短时间里轻易也消除不了。
应萧脸上的伤口若是不细看,已经看不出来了,偏偏应正祥还有另一件事,现下应萧大剌剌顶着的这张带伤的俊脸反而招摇,提醒了他。
应正祥侧身,虽是问,语气却笃定:“我听说你和慧允闹了矛盾?”
应萧的手动了动,玫瑰在他掌心刺手的感觉似乎再次传来。
否认没有意义,应萧“嗯”了一声。
应正祥哼笑一声,应萧偏头看过来,他看着那双眼睛里清澈的疑惑,心下不满。
“你做什么了?”应正祥的语气称不上好。
应萧不理解爷爷的态度,这话像是听都不听过程,直接把责任盖在自己头上。他的抿唇紧抿,但到底还是承认,“我说‘我讨厌她’。”
应正祥震惊地看着应萧。
应萧被爷爷的眼神看得不自然扭开了头,此刻像极了淋雨,但倔强梗着脖子,保持姿态的白天鹅。
他将之前告诉应临的那番说辞,再次讲给了应正祥,“…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我们都挺讨厌对方的。”
应正祥于是没有再说话。
应萧以为爷爷会跟之前应临那样接受这个现实,并且劝说他对林慧允保持友好的态度,可是都没有——
他此刻的表情很难以捉摸。
令人看不透,猜不出到底是什么。
就在应萧认为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的时候,应正祥平静开口:“你还记得你去荷兰参加比赛的前一天吗?那天慧允也在,你们两人还碰上了。当时你猜她有事请求我……现在想来确实也是这样。”
应萧的心漏了一拍。
他毫无思绪,却隐隐觉得爷爷说的事情会很重要。
“她说,希望那天有人能去看应萧的第一场比赛,以家人的身份。”
应萧的呼吸凝滞住。
他想起邀请林慧允去看他的比赛的那晚,他只是随意一提,可是她记住了。
他的心脏像是被花刺刺中。
不疼,但也拔不掉。
应正祥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爷爷还以为,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很不错呢。”
应萧的思绪被全然打乱。
.
讨厌彼此。
应萧以为这是他跟林慧允之间的共识。
可是这一点在白天应正祥的那番话后,摇摇欲坠。
夜色朦朦,已经很晚了。
单手从床头柜上捞过手机,半夜一点,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乱点一通,应萧有林慧允的微信,但两人的聊天界面至今仍保持为‘你已成功添加对方为好友’的一片空白。
手机屏幕的暗光映照在那张同样黯然的俊脸上,直等到手机屏幕快要黯淡下去的时候,不小心误触,一条消息发送出去,但是——
发送失败。
红色感叹号弹出。
‘你已不是对方好友’
手机被人胡乱扔到了一边,应萧把自己埋进了软枕里,丧丧的,又闷闷的。
不小心碰到伤口,更是难受了。
.
应萧很快就回学校上课了。
他想跟林慧允缓和关系,可是对方异常冷淡。
二人之前原本是一起坐车上下学,但是应萧一回来,第二天车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下午,放学铃响,老师刚离开教室。
应萧手上飞快地收拾东西,偏头看,发现林慧允仍好好坐在位置上后,眼里略过一抹疑惑,手上的动作却仍是不慢。
“阿萧,待会儿一起去吃饭。”
邻桌的金子濯问应萧。
“你身体不舒服吗?”
黎邵的声音同时响起,他看着林慧允的脸,关心问道。
林慧允整个人懒懒靠在椅背上,抱臂后仰,悬空翘起的两条椅腿看得人皱眉。
听到这样一句话,她反应了半晌才睁开眼,偏头看他,情绪淡淡的,语气同样如此,“没有。”
黎邵点点头,不再说话。
金子濯于是问她:“那一起去吃饭?”
林慧允微微皱眉忽略掉金子濯后面那个人灼灼的目光,笑了笑,拒绝道:“你们去吧,我还有事。”
说着,林慧允开始收拾东西。
等她前脚刚离开,应萧后脚跟着起身。
金子濯感觉到有哪儿不太对劲,看着门口先后消失的两道背影,捅了捅黎邵,“你觉不觉得,这俩人有点不太对劲?”
黎邵垂眸:“是吗。”
金子濯点头肯定,“这几天这两人几乎都没说话,也不像是吵架,总之气氛怪怪的。”
应萧的腿还没恢复,教学楼有电梯,他追出去的时候林慧允的身影已经隐没在其他人当中。
“林慧允——”
画面忽然被定格,错落的人流变得缓慢起来,有同学发现是应萧,嘴里还叫着另一个女生的名字,讶然八卦的眼神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只有一个女生没回头。
身体动也没动。
林慧允闭了闭眼,眉眼闪过一抹极明显的烦躁。
她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脚步只是稍稍一顿,顶着周遭人的目光林慧允的脚步依旧平稳。
逐渐安静下来。
就在她以为应萧死心的时候,她的手腕被人拉住。
很瘦。
这是应萧的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随后在林慧允淡漠得几乎能冻伤人的眼神下,应萧很快松开了手。
应萧看着她:“我有话想跟你说。”
林慧允不为所动,没反应,但也没离开。
应萧无意识松了口气。
“你这几天还是没睡好吗?”
林慧允皱眉:“什么?”
明明是天天都能看见的人,之前没发现,近距离接触的时候,应萧忽然发现林慧允的脸色好差:“你看起来很憔悴。”
“这和你没关系。”林慧允堵住应萧的话,一脸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