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道:“那不能,她家车儿还小,没成丁呢,再等等罢,她家能盖了房,咱再提这门亲。”
“不能再等了,成丁左右也就是明年的事,房子哪是朝夕间的事,你且瞧她连盛昌里都能趟进去,还愁不能给咱家挣钱?
再说,咱家也住的开,要她盖那房做甚,不如省了钱来作旁的用处,
若那庄蕙娘也存了这心思,该抢先我们一头了。”
这话说动了崔大,廖氏换了身新襦裳,重新梳了头,挺着胸脯向季家去了。
“胥女,浇菜哪?真勤恳。”
季胥提着旧木桶自屋后菜畦出来,便见自家草屋前喜盈盈迎前来一个妇人。
廖氏还要来接她手里的空桶,别提多热络了。
“廖伯母可是有事?”季胥没将桶给她,仍是自己提着。
“有事,有事!天大的好事!”却是一旁的金氏抢道。
廖氏才刚先去的大房,她一听,竟是那胥女的好姻缘。
要知道,崔家的田地比她家还多,崔广宗将来又能成个铁匠,如今盐铁官营,那是很吃香的,配她的元女自是还差些,但配这胥女可是绰绰有余。
如今季胥双亲故去,金氏作为季胥的长辈,虽说不往来了,但在这姻亲大事上,廖氏还是率先找的她。
至于金氏,一听能得崔家的媒谢钱,她拾掇拾掇便来了,能把胥女嫁出去,也算拔去眼中钉肉中刺。
她每日在田里听着季胥在盛昌里卖蒸饼多挣钱,那可真不是滋味,想着万一有一日二房也盖起座瓦房,围上一间小院儿?
那她金翠茹和田桂女较真半辈子,分家后好不风光,衣食住行,包括子嗣上,都始终压田桂女一头,临了却被她刚及笄的大女给越过去,那可真是老脸尽丢。
是以,她巴不得季胥赶紧嫁走。
“你廖伯母相中你,给她家大男做新妇。”
金氏喜滋滋的比划,仿佛季胥捡来个天大的便宜,
“哎哟,她家大男,崔广宗呀,
小时候调皮鬼儿,还拆你的丫髻将你惹哭过,你忘啦?
不过人家现在可是个稳稳当当的人了,高高的个儿,臂膀有那么粗,在铁肆做学徒呢,说话就能做个打铁匠了。”
这话一说,令一旁的廖氏脸上有光,得意的掸了掸系在腰上的麻布蔽膝。
季胥道:“想起来了,但我不嫁。”
“什么?不嫁?”
金氏说话时,廖氏一直端架子不言语,正是要敲打一番未过门的新妇,谁知她竟然不嫁,她脸色一下难看。
“是的,不嫁。”季胥重复道。
金氏不禁急了,“那崔广宗到底是本固里的大好儿郎,你竟放着不嫁?”
季胥不卑不亢,“他是大好儿郎,我也是好女娘,不比他矮一头,伯母何故做出我高攀他的姿态?”
金氏被噎了一噎,心道这胥女做了买卖,倒不如以前老实木讷,还是廖氏拿眼角扫了扫她家的简陋草屋,
“你家瓮牖草舍,无有田地,底下还有两个年幼的妹妹,
嫁到我家,还得给口吃食养着你那两个妹妹,每年需得纳口算钱,如何不是你高攀?”
“既这样,廖伯母选我做新妇图什么?”季胥不慌不忙发问。
“自是你会……”廖氏险些说出心中所图,忙的止住话口。
季胥接了话茬,“自是我会庖厨,能做蒸饼卖钱,问问伯母,崔家新妇挣的银钱,可否由自己拿着做体己?”
“进了我家门,银钱自然要交到公账,一家子嚼用的。”
廖氏对她这种想存体己的心思狠狠皱眉头,这胥女太不老实。
“也就是说,我挣的钱,原本可以只我们三姊妹花,嫁作新妇后,却多出一大家子人来花我的钱,我图什么?”
“自是图有个好夫婿,延绵后嗣。”廖氏听完这番话,已经在掂掇是否要说成这门亲了,这胥女太不识好歹。
她并未反驳,只说:
“我不图这些,二位伯母请回。”
这一番下来,廖氏虽说对她百般不满,但这一拒绝,她被下了脸面,临走脸色黑如釜底,她实在想不通,这胥女竟看不上崔家的亲?
想到什么,她停了停,重新扯起嗓子,
“莫不是真恋着了冯家恽郎?我告诉你,冯家的门户你别肖想,顶多使钱雇你庖厨罢了,人家读书人可瞧不上你这等做庖厨的女娘!”
定是这样,冯家三郎是本固里唯一的读书人,模样斯文,不少女娘心生爱慕。
而这胥女打小与他玩的好,怕也惦记上了。
恽郎?冯恽?季胥连他如今什么模样都没注意过,没搭理这话。
耽误这会子功夫,她早都该做中食了。
可巧凤、珠二人从牛脾山背柴禾回来,季凤听了后头这话,把柴禾一丢,就追着讨骂起来,
“胡吣什么呢!当心嘴里生疮!我阿姊就是神仙也配得上,不过挣了他冯家一日的庖厨钱,你们这群酸妇竟敢跑上家门来说这些子疯话,你等着,我往你家泼粪去!好盖过你们的嘴臭!”
妇人们都知道季凤那嘴利害,泼粪的事她阿母田氏从前确实也做过,到底她们这样有屋有院的没她能豁得出去,也不与季凤口舌争辩,紧着脚步回家去,闭上门,才啐道:
“小小年纪这样的辣货,也不怕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