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女子发间乌木簪早已滑落,满头青丝散乱枕间。
顾三郎拿起一旁的粗陶碗,有些自责又有些心疼,“先将药喝了,阿梨,你在高烧。”
阿梨撑着木榻要起身,男人却将药匙递到她嘴边,“我喂你。”
热气氤氲着她眼帘,阿梨偏过头,药匙一直举着,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不烫了,快喝吧。”
女子固执的转过头,看着她干裂的唇瓣,顾三郎突然仰头喝下汤药,大掌固定住她脸颊,俯身渡药。
苦涩在唇齿间漫开,阿梨捶打的拳头砸在他胸口。
“昏迷时,你喊着我的名。”男人抵住她额头喘息,“阿梨,你心里是有我。”
“……我这身孝服是你顾家亲手缝制,”大颗大颗泪珠滑落枕间,“这辈子,我都是你大哥的未亡人……”
“未亡人又如何,”顾三郎声音沙哑,“阿梨,你究竟是守他还是囚我?”
“……跟着我,你会下地狱的。”
“边关十年,我早已看惯了孤魂野鬼。”
男人的声音混着滚烫的喘息,“阿梨,我要定你了,不要再推开我,好吗?”
阿梨泪眼婆娑,犹如春雨打湿的娇兰,“你疯了!”
“我早就该疯。”
男人粗粝的大掌摩挲着,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那年上元夜……你躲在马车里哭……那天我就想……这小丫头眼睛亮的像星子……不该落在护城河里……”
未尽的话覆盖住了滚烫的唇瓣,他尝到了口中草药汁的味道。
犹如饥渴的旅人得见绿洲,男人强势的不再满足唇齿相依,冲破紧闭的牙关,吮吸上躲闪如她的小舌,辗转反侧……
佛曰四大皆空,可即便过去了十年,这颗星子终于落入了他的怀里。
阿梨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有泪珠从眼角滑落。
原来有些债,早在上元夜那晚就欠下了。
庵堂暮钟敲响时,阿梨的高烧终于退下,角落里,放着顾三郎寻来的炭盆。
“此时因我而起,我自会给师太请罪。”见她神色怔忪,顾三郎温声道,“顾家有我,不要担心。”
阿梨仰着头,看着他唇边结痂的伤口,那是她今晨挣扎时咬破的。
“三叔该下山了。”
“阿梨,唤我三郎。”
顾三郎扶她躺下,替她盖好衾被,“等你睡下,我便走。”
夜色笼罩下的顾氏家庵,静谧而清冷。
夜半时分,阿梨被渴醒,月光映出顾三郎倚在门边的身影,男人支起右腿,剑柄搭在腰侧,正闭目养神。
她刚一动,那人立刻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
“怎么醒了?”
阿梨不知为何瞬间泪睫于眶,她努力闭了闭眼。
“我想喝水。”出口的话已带哽咽。
男人小心的捧着温水上前,见她捧着碗的手微微发抖,干脆捏着碗沿送到她唇边。
阿梨小口啜饮,男人忽然别开脸,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
只因床上女子衣领微松,露出雪白滑腻的锁骨。
五更鸡鸣时,暮钟余音还未散尽,顾三郎探了探她额温。
阿梨闭着眼睛,屏气凝神。
带着薄茧的掌心抚了抚她额际碎发,轻轻掖了掖被角。
直到许久,禅房的门开合,有脚步声慢慢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