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掉落下去的霎那,一道银光闪电般袭来,紧接着,一双手稳稳托住青萍的腰身。
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青萍想要拔匕首的,但是太不方便的,所以只能无奈作罢,很快地做出了决定后,他亲密地搂住来人的脖颈,脑袋顺势埋在对方肩窝里,像一块软乎的年糕。
“怕吗?”
可能是风声太厉,显得戏长曲的声音很轻柔。
青萍没好意思告诉他他觉得很愉快。
有一种将万事都抛在脑后、什么都不用管的快乐。
而且,反正他知道戏长曲就在附近。
很快落到地面。
青萍松开手,从戏长曲身上下来,看了眼天色,已经快要入夜了。
寒流顺着树木的间隙涌来,便是不用刻意体会也能从蔓延开的冰霜中感受到此间温度在骤降。
他穿的是单薄夏衣,冷得打了个哆嗦,戏长曲从乾坤袋中取出大氅,披在他身上。
青萍感觉好多了,拢了拢大氅,不去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我们去哪?”
戏长曲没有回答,先问:“你怕黑?”
青萍严肃:“不怕的。”
秘境开放一年,也不急于这一夜。戏长曲看了眼青萍,道:“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青萍揣着手连连点头。
在天全然暗下来之前,他们走出了这片寒冷的森林,寻找到一片靠近水流的空地,气温舒适不少,青萍将大氅收入乾坤袋,没还给戏长曲,戏长曲也没有索要,他点燃篝火,照亮这一片地域,然后道:“你要休息吗?”
一截纯天然断木被拖来成了最好的凳子。
青萍在他身边坐下,说:“要的。”
戏长曲道:“那你睡吧,我守夜。”
秘境里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至于布置阵法——阵法没那么好布置,而且只是落脚一夜,没那个必要。
青萍却还不困。
他支着脑袋,挨戏长曲挨得很近,戏长曲淡淡看他一眼,也不提醒,心思沉在深处。
青萍纠结:“你的剑……”
方才从剑上下来时他才发觉,戏长曲的剑居然还是小时候那把。
青萍小声道:“那剑不好。”
“我用剑不依剑好,”戏长曲道,“在我手上的剑便是好剑。”
火光摇曳一下,青萍的眼眸中闪过火焰的亮光,被照得温暖。
“即便如此,一柄宝剑总是如虎添翼的,”青萍犹豫一会儿,终于问了出来,“你是很厉害的剑修,为什么不换把更好的剑?”
若是挂念旧情——想到这个可能,青萍莫名便要感到心虚和愧疚。
戏长曲道:“别人送的,不方便换。”
他答得很平静,就好像过往对他有无可无,只是饭后茶余、闲暇无聊时的谈资罢了。
青萍本该松一口气,放下心,但见他这态度,心里却又有点忿忿不平——怎么还说上“不方便”了,就好像他是某种负担一样。
他抽了一口气,故意问:“是谁啊?重要吗?”
“我哥哥,”戏长曲道,“算是重要吧,可惜他死得太早了。”
……算是重要是什么意思啊?
小白眼狼、骗子,说好的喜欢他呢?
分明不喜欢——要是喜欢,别说“算是重要”了,至少也露出点悲伤来吧?而且也不该这么轻易地就能和别人开口说道。
青萍越想越郁闷,越想越生气,快要被气晕了。
亏他还对小孩时期的戏长曲有一点点点的舍不得之情,原来人家只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实则根本不把他放心上。
当时真是,白难过、白难受了。
“你想念他吗?”青萍气闷问。
哈哈,想不到吧,你哥哥换个身份闪亮复活了。吓死你。
戏长曲难得一笑:“当然。”
青萍就见不得他这样轻松,心里讨厌。
他想:你哪里想念了?你自个儿活得好好的!甚至有个如花似玉精致捏脸的未婚妻待在身边——虽然是男的、虽然实际还不是人、虽然还是他。
一时气得口不择言:“要是有机会再见——”
“那就打断腿关起来吧,”戏长曲看着他,“我哥哥很脆弱,还很善变,只有关起来最安全。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这样就不会再出什么事了。”
青萍转瞬噤声,乖巧坐好。
虽然宿主没从前那么神经了,只是关起来,令魔感动,但还是算了,心魔婉拒了。
青萍道:“你一点也不会好好对待人呀,你这样不讨人喜欢的。”
“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戏长曲道,“他已经死了,不会再来找我了,所以这些也都是空想。”
这句话说得平静。
但或许正是因为太平静了,青萍无端感觉比那打断腿发言更可怕些。
……好了,不要再说了,你的哥哥刚刚又死了一下,现在真的死透了。
青萍低头,决定焊死未婚妻身份:“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弦月西沉。
青萍困了,迷迷糊糊间,他听到戏长曲在念太上长生延寿集福德经,旋即又念锁魂经。
“你怎么还念这个呀?”
没有回答。
青萍也不再追问,他往戏长曲那边靠了靠,抵着对方的胳膊,倚着靠着,当作硌人的硬枕头,心安理得地沉沉睡去。
也算是睡到了。
戏长曲念完了经文。
天地空旷,星河流转,寂寥的晚风徐徐拂过,篝火快灭了,需要新添薪火了,忽地,一点火花迸开,赤红火星映入他的眼眸,又很快熄灭。
左侧有份沉甸甸的重量压着。
微弱的火光下,戏长曲神情难辨。
许久,他开口道: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