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已至,万物复苏,处处是新绿,时时是生长。
大狄已占领了三个州,仍然攻势勇猛,以祝朗行为首的前线将领们以鲜血与生命顶住了攻势,阻止了大狄的推进,而静和公主也赶到了大狄后方,虽被拦阻,险些覆没,但终究活了下来,时不时挠大狄几下,算不上什么强力支援,但还是有些作用的。
前有飞龙城这种血淋淋的事实摆在跟前,军心小有浮动,好在祝朗行他们治军有方,军队战斗力不减。
而宫中,和谈的章程被程与序悄无声息地做了出来,配合着大狄方面的意思,程与序耍了个小心机,他先放出了大狄欲和谈的消息,再放出几个颇具诱惑力的似真非假的传闻,自然能引发渴望和平的百姓的剧烈反应。
朝堂上,程与序义正严词,慷慨激昂地讲述自己默默弄出和谈章程的理由,一口一个国家大义,为天下苍生计量,压得想反驳他的主战派们一时无言,一个说与大狄有血海深仇不可不报,程与序立刻开口说以待将来,十世之仇犹可报也,何况如今只是暂时防住了大狄,万一防不住了呢?万一那祝将军在战场上一个不小心没了?百姓怎么办?难道要用殿下与百姓的安危为所谓的立刻报仇付出代价?
一个说若那些大狄蛮子悔约又如何,程与序毫不迟疑,直言到时候祝朗行他们也得到了一段时间的休养,届时再打过去便是了。
最后,程与序环顾同僚,大义凛然:“诸位,请将国事放在第一,国朝百年养士,各位岂能一意沽名钓誉?”
这话说得,好像只要反对他的人便都是不顾大局、自私自利的小人。
不少人听了程与序的话后脸色铁青,明显气得不轻,他们有些想念今日因病未能上朝的七皇子了,以往有他在时,他们是能与程与序分庭抗礼的,程与序这老贼!好话坏话全让他一个人说了,无耻之尤!
一个性子暴烈的老臣子哪里受得了这气,怎么,这金殿上就你姓程的一人是在为国家考虑不成?他不管不顾地跳出来大骂程与序,什么难听骂什么,甚至用上了市井百姓骂人的各类话,这位老臣的嗓门公认的最大,一时间满朝文武无人胆敢与其争锋,便是程与序也要暂避锋芒。
六皇子坐在上面,颇觉头疼,等了一会,那位老臣仍然骂个不停,他不得不出声制止,婉言让老臣收收火气,凡事都可以再商量嘛。
老臣还是给六皇子面子的,拂袖嗤笑道:“臣还以为在睡梦中,不然为何一来便听见某个全然没心肝的小人站在朝堂上唁唁狂吠,满嘴仁义道德,百姓安危,呵。”
程与序面色如常,并不开口,这种堪称唾面自干的行为顿时赢来不少钦佩的眼神。
如今李敏已沦为了彻彻底底的哑巴人,他笼袖垂眼,一贯的不发一言,没人注意到这位有丞相之尊的人,不知为何,已然满头霜白。
六皇子回到宫殿,太子妃迎上来,关切地关心他,六皇子看着妻子担忧的目光,心中慰切,笑着让她别担心,太子妃仍有些忧心忡忡,又不愿让夫君太过忧愁,便提起了侧妃带着小皇孙外出的事。
六皇子心不在焉,直到听到了一句话,蓦然怔住:“你方才说什么?”
太子妃不明所以,轻声回答:“朱妹妹去城外道观看望母后了。”
六皇子的脸色瞬间惨白起来,他的身形摇摇欲坠,踉跄着后退多步,幸好太子妃眼疾手快搀住了他。
太子妃惊疑不定,颤声问道:“朱妹妹有危险?”
六皇子坐在椅子上,只是苦笑一声。
旁人不知情,他又岂会不知情?母后根本就不在什么所谓的道观,她早就悄悄离开了京城,不知所踪了。
六皇子自能记事起便知道了一件事,母后与父皇,貌合神离,两人从不把对方视为真正的伴侣,母后从来不会开口让父皇留宿,反倒次次恨不得父皇麻溜地滚蛋,父皇也几乎很少去寻母后,两人身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却比陌生人只好上一点,两人的关系,与其说夫妻,不如说成是结盟的同伙。
静和从不多问,她比六皇子更早意识到此事,却从不说破,依旧笑嘻嘻地插科打诨。
六皇子受长姐影响,也没觉得如何,顶多就是有些小小的遗憾埋在心底罢了,他清楚,母后与父皇,是被迫在一起的,多年过去,母后没有把两相生厌摆在明面上已经算很给皇室体面。
母后对这个宫的人没有半分留恋,唯一的牵挂便是他与姐姐静和,而这里头,六皇子不得不承认,母后在意姐姐静和远甚于他。
即便知道,他也没有怨言,毕竟姐姐照顾他颇多,六皇子岂会因此不悦。
如今,姐姐一人远游,身在危机四伏的战场,母后又怎能坐视不理。
六皇子揉揉眉头,压下心头情绪,沉声道:“派人去寻朱侧妃与皇孙,一旦见到两人,立即带回,不得有误。”
太子妃点点头。
六皇子长叹一声,虽不确定是谁动的手,但有理由动手的就那么几个,其实真的很好猜,加上今日缺席的人。
他只是不愿意面对,仿佛只要逃开,转过身来,他们依旧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淑妃宫中。
今日落了一场大雨,秦惊鹤与秦舒乐坐在屋内,两人身前各自摆着一碗药汤,陈垂容在一边看书,顺便监督她们。
秦惊鹤跟秦舒乐对视一眼,心有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