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大点声，让前面的人都回头看你。”陆时低下头，将额头抵上沈觉的额发处蹭了蹭，低声说道。怀里人像一条脱水的鱼一样开始奋力挣扎，他只管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安抚道，“走到能打车的地方就放你下来。”

“你在发什么疯啊。”沈觉抽了手缩回胸前，气不过狠狠掐了一把陆时的脸。

陆时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是疼的哎，我不在做梦。”他低下头，沈觉别过了脸，一半头发挡着，看不清神色。“回去我有个礼物要给你。”陆时低声说着，沈觉似乎还在生闷气，没说话却也没继续挣扎。

到家之后陆时脱了鞋就一溜烟窜上楼，留沈觉一个人在楼下沙发上坐着。过了会他拎了个袋子下来，盘腿坐在沈觉的腿边上，从袋子里拿出戒盒。

“这不是你给你朋友带的吗？”沈觉皱了皱眉毛。

“对不起，那天是骗你的。”陆时端着戒指盒，打开后里头放着两个戒指，一大一小，一黑一白，“其实这个白色的是给你买的。”

沈觉一时间愣住了，其实觉得像做梦一样的不只是陆时一个人，今晚一切的发生岂止是做梦，他连做梦都不敢这样梦。任由着陆时把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上，他微微抬手看了看，刚想张嘴说话就被陆时打断，“不许说太贵了你不要，你要不和我戴一对，我这个也浪费了。”

“不是。”沈觉又抬眼看了下陆时的戒指，干巴巴地说道，“对戒，你知道是什么时候送的吗？”

“表白？不是吗？对戒不都是情侣带的吗？”陆时把手凑了过去，一并看着这两个戒指，细钻分别一圈在上一圈在下，非常漂亮又登对。

“不是…”沈觉的声音忽得变小，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脸突然涨得通红。

“那是什么时候啊…”陆时拿起一边的手机，快速搜索起来“对戒是什么时候送”。

搜索答案是“结婚时”。

“靠…我从来没研究过这个啊，只是觉得好看就买了。”他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又俯身趴在沈觉的腿上无奈地说道，“那怎么办，订婚戒指还没送呢，说吧你想要多少克拉的，我补给你。”

沈觉立马照着陆时的额头上用力一弹，“净喜欢胡扯。”随后他又揉了揉陆时的头发，别开腿起身走向后院，拉了一半的门，“我自己待一会。”

陆时也是很识趣地没有继续跟上来。沈觉走到院子里，抬起手仔细端详那个戒指，和在店里试戴时不一样，昏暗的灯光下戒指安稳地待在手指上，不再是虚浮的，他的手指能感受到戒指附着的感觉。

可能是本就有预感，陆时和他坦白的时候沈觉并没有多惊讶。只是为着那一句“结局不重要”，他应下的时候几乎不曾犹豫。就像自己说的，把夏天过完吧。

是本不会在生命里出现的夏天。

沈觉点上一根烟，抬头看向天空，他好像不太记得陆时来之前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夜夜地在这儿看着天亮，抽完那么多烟的了。陆时是个甜蜜的陷阱，就当自己死过一回了，沈觉还是毫不犹豫地往里头跳。

哪怕夏天结束的时候他还会再死一回。

无所谓了。

身后传来门被拉开的声音，沈觉没有回头，只是站定在那抽了口烟看向前方。身后的人双手环住自己，将下巴搁在颈窝处，像小狗似的蹭了蹭。

这家伙绝对有皮肤饥渴症。沈觉稍微抬了手把烟离远了些。他不讨厌陆时这样，陆时的香水味似乎腌透了，无时无刻不飘散在身侧，穿过浓烈的烟味来到沈觉的鼻尖。

“沈觉。”陆时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我还是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那我再掐你一下好了。”沈觉垂下眼睛说道。

“你是…”陆时突然停顿了一下，声音中多了一丝淡淡的低落和惶恐，“认真的吗？”

“什么认真的？”沈觉随口应着。

“喜欢我。”陆时继续说道，语气软糯，“像我喜欢你一样。你不要骗我。”

沈觉起先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扶住了陆时的下颚，将他的头微微抬起，侧过脸去看他。陆时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也有光泽，此刻却不似声音那样温和，带一种想要刨根问底的锐利。

“是啊…”沈觉用一种无奈的口气回复道，又像是自嘲般地笑了笑，“怎么会不是呢。”

“可是我还有很多有关你的事情都不知道。”陆时盯着沈觉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以后会知道的吗？”

“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沈觉掐灭了烟，闭上眼睛向后靠去。他确实还没做好坦白一切的准备，他其实有很多事情还没告诉陆时，就算现在尘埃落定了，他依旧不太想说出来，一是立刻把这些事情的压力共享给爱人不公平，二是他不确定陆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我如果有做的不好地方，你一定要和我说。”陆时接着说道，“我不会哄人，我有的时候也很忙，但没关系，这些我都会尽力改正的。”

“嗯哼。”沈觉轻哼了一声，抬手拍了拍陆时的头，“早点休息吧，我好累。”

陆时还没有松手，依旧把脸贴在沈觉的肩上，“最后一个事情。”

“说。”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戒烟。”陆时低声说道，“对身体不好。”

“我尽量。”沈觉笑了笑，其实陆时来之后他抽烟的量越来越少了，只是偶尔抽上一下，可能是心情变好了的原因，他不再需要尼古丁来排解压力。

但他不想完全戒掉。总要有个什么东西能让自己从头到尾的习惯着，爱好，生命，工作，爱人，对他来说都是暂时的，手上总要有一直属于自己的东西。

洗完澡回到楼上时沈觉刚准备拉开自己房间的门，却被陆时先伸手摁住了把手，他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陆时，“干什么？”

“别睡地板了。”陆时把沈觉的手牵住放下，“你也不嫌硌得慌。”

沈觉立马抽了手，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不要蹬鼻子上脸？”

“中文学的挺好啊。”陆时笑了笑，“我什么都不做，就想躺着和我的男朋友聊聊天。”

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沈觉的脸几乎是蹭的一下就红了，烧着似的蔓延到了脖颈处，撂下一句“不要脸。”就又转身想去开门。

手又被拉住，沈觉刚想放了把手转身给陆时来上一巴掌，却刚好和那双湿露露眼睛对上，半个“不”字也再难说出来，他只能沉默着妥协。

陆时确实和他自己保证的一样，什么都没干，两人中间甚至隔了一段距离。沈觉仰躺在床上，用手臂挡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有什么话快说，我困死了。”

“其实…”陆时侧躺着，盯着沈觉的脸，他停顿了片刻，突然说道，“你要不想在这的话，你就回去睡吧。”

“啧。你犯什么病啊？一会让我过来一会让我回去？”沈觉噌的一下放下手臂，转头狠狠剜了陆时一眼。

“我只是觉得，你如果不想做的事情，就不要做。”陆时把手臂垫在下巴下面，眨眨眼睛，“比如在这儿待着你不自在了，你就可以回去。”

“没有，没不自在。”沈觉的态度也软了下来，陆时一双深邃漂亮的眼睛眨巴着，像一只可怜的小狗，他看着就笑了起来，伸手刮了一下对方的鼻子。

“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陆时也笑了笑，说道。

“问。”沈觉用手扯了扯被子，将半张脸都盖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转了个身面朝陆时。

“为什么中文名要叫沈觉？”陆时问道。

“嗯…因为我妈妈姓沈，名字的话，因为我小时候学会的第一首古诗是春晓，随便挑了个字用上的。”沈觉淡淡地说道，“反正就是个自己随便起的名字吧。”

“可是你的名字很好听哎，‘觉’也有顿悟的意思。”陆时说道，“那为什么你一开始不告诉我你叫清原，我看他们都喊你清原。”

“不知道。”沈觉看向上方，回忆了一会第一次和陆时见面的场景，对方的日语一听就有些塑料，箱子上的贴纸也有中国的国旗，他一眼就断定陆时是中国人，于是拿出了自己平时最隐秘的那个身份，也许一切都是缘分使然。当然沈觉暂时不打算说这些，只是反问道，“那你为什么叫陆时？”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是《诗经》里面的，你应该没读过。我爸妈可能觉得人生短暂，时间去如江水，想让我珍惜时间吧。”陆时说道，从第一次听到这个释义开始，他好像就开始把这当成一道枷锁和一种期待，他马不停蹄地开始追求未来，却在最近才开始意识到该珍惜的不是未来的时间，而是当下。

“哦…”沈觉低低地应了一声，陆时看去，对方眼皮已经打架，似乎是真的困得不行。

刚伸手关上了台灯，陆时理了理被子，“晚安”还没有说出口却被沈觉突然出声打断，“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黑暗中陆时什么都看不清，只留鼻尖萦绕的柚子洗发水味。

“那天在伏见稻荷大社，你许了愿没告诉我，你许了什么愿望？”沈觉的语气不咸不淡的，却又被陆时听出一丝紧张。

陆时没有说话，只是摸索着伸出手，摸上了身侧人的耳廓，触碰到冰凉的耳环和温热的皮肤，他用拇指在沈觉的脸侧摩挲着，指尖轻轻掠过颤抖的睫毛。

“我许愿你能永远幸福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