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怎么就忘了,忘了那个房子这么小,忘了他们之间隔了那么远,忘了刚见面时他就和沈觉说自己只在这里待上一阵子。他也忘了沈觉是这么从梦魇般的生活里独自爬出来,忘了他曾经有多少个深夜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忘了他有多不甘心自己会被过去囚困——他不过是把沈觉从一个牢笼,关到另一个牢笼里。
这封信是沈觉的温柔一刀,他曾甘愿为感情画地为牢,却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斩断枷锁。陆时想起来了,他最开始喜欢沈觉,是喜欢他身上那股子永远不服输,永远不停下的自由。他们什么时候成为了对方的枷锁,以所谓爱的名义互相禁锢。
他爱上了一只自由的鸟,却被欲望熏心想要剪断他的羽翼。
Cody和John在纽约待了一周,随后确定了陆时可以正常生活后就回了加州。倒是几个月后陆齐松来了一趟,那时陆时刚从公司回家,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陆齐松。
“来看我笑话的吗?”陆时如行尸走肉一般掠过了陆齐松,掏出房卡刷开了公寓的门,”我还没死,意外吗?”
“之前求我的时候不是这个口气吧。”陆齐松跟着陆时走了进去,一股烟味呛的他捂着嘴咳了两声,“把窗户打开。”
“冷。”陆时把外套和包朝着沙发上一扔,明摆着没想给陆齐松留位子,自己点上了根烟,冷淡地站在一边,“看完了吗?”
“没我想象的那么离谱。”陆齐松耸耸肩,眼神淡淡地瞥过陆时手中的烟,又看向一边,房子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混乱,反而还是蛮整洁的,只是像是蒙上了一层灰似的,到处都昏暗无比。
“来纽约干什么?你不是一直在大阪吗?”陆时有些疲惫地往墙上靠了一下,他有些懒得应付陆齐松了,全身累的像是要散架了一样,他现在只想洗个澡睡觉。
“如你所说,看看你。”陆齐松走到吧台边坐下,“我傍晚的时候来敲了门,但你不在,没想到你现在才回来。”
“费心了,为了看到我这样子还特意跑了两趟。”陆时冷笑了一声,随后把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按灭,“开心了吗?我现在和你一样了。”
陆齐松垂着眼睛,慢条斯理地摘了手套,开口道,“你以为我就是为了这事儿来的?为你之前不知天高地厚地和我打赌?”
“那你还能来干什么?”陆时有些烦躁了,从早工作到深夜,他一句话都懒得再说,“看完走吧,我输了行了吗?我真的要去睡觉了。”
“听起来很不甘心呢。”陆齐松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似乎直接忽视了陆时的逐客令,“就这样要放弃了吗?”
“我还能怎么样啊?”陆时不自觉握紧了手,“我已经不想管了,就这样吧,行了吗?满意了吗?你能不能不要再提了,过去了。”最后三个字他几乎要把牙咬碎了才说出来,深夜时情绪总是脆弱,白天可以用无限的社交和工作填满,不知道如何面对夜晚独自一人的时候他能做的只有积攒烟灰缸里的烟头和吃完一瓶又一瓶的安眠药。
“不过你还年轻,再负隅顽抗一下吧。”陆齐松用手指点了点吧台边的杯子,似乎有点若有所思,“我们俩不都一样吗?”他像是在和陆时说话,又像是在和自己说。
“谁跟你一样了?”陆时有些不耐烦地摁住了自己的眉心,他不理解为什么陆齐松非要来这里和他打个哑谜,“你能不能有什么话直接说,有意思吗这样在这儿耗时间,你不困吗?”
“走出来吧,一边想他,一边走出来吧。”陆齐松深吸了一口说道,“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在纠结这个事情。”
“我不会的。”陆时摇了摇头,听到陆齐松这么说他还是有些意外,突然语气放缓了些,“哥现在不也好好的了吗?花了多久接受之前那一切的?”他觉得有点好笑,陆齐松跑了大老远来,似乎不是为了看他笑话,是为了过来给他灌鸡汤,事到如今才发现这个哥是个嘴硬心软的主,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还是走上了和陆齐松一样的路。
“好久吧,我也不记得了。”陆齐松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也放松了下来“多少年前的事了都。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再碰到和你现在一样的人,说不定也会说这句话呢。”
“谁知道呢?”陆时抱着手看向了天花板,似乎以一种极度平静的姿态接受了这一切,他知道自己还在痛苦,但没有一开始那么剧烈了,也许真的会有一天他会忘记这种和京都雨季那样潮湿绵延的痛,或是和这种痛共生,习惯了它长久地存在于自己的身体里。
他又看了眼坐在吧台边的陆齐松,好像在看六年后的自己。他从未觉得他俩有如此的相似,他曾和沈觉吐槽过陆齐松的穿搭老气,每天黑白灰的西装来回穿,结果自己现在的衣柜里也都要被这三个无聊的颜色占领了。就连眉眼间的那股子严肃都如出一辙,他真的越来越像他。
“哥,”陆时开口道,疲惫地扯出一个微笑,“谢谢你。”